书房的门轻轻响了几下,随后蒋玫瑰出现在门口。没有多少什么,只将一碗清汤放在吴强的桌上,“我都试了温度了,趁热喝,早点休息。”
蒋玫瑰冲吴强笑笑,没有多做停留,就离开了。在吴强凝视蒋玫瑰的时候,似乎有一种错觉,觉得那个女人变成了刘阅心。吴强看着面前的这碗清汤,想了想,端起来喝了一口。
说真的,吴强之前从来不觉得蒋玫瑰是一个会下厨房的人,也不知道她还会照顾小孩子,也会烧的出一手好菜。记忆里的蒋玫瑰真的想多玫瑰,娇艳欲滴,美丽极了,美到你会忘记她也是尘世的女子。
直到两个人有了吴念之后,吴强才发现蒋玫瑰不仅会下厨,而且厨艺很好,甚至因为家庭的原因,蒋玫瑰的菜品做得更为精致。似乎在此之前的她和现在的她,是两个不同的蒋玫瑰。以前吴强调笑说没有想到蒋玫瑰也会像是一个贤妻良母。
蒋玫瑰只笑笑,说,吴强,你记不记得你有多久没有见过我,你怎么知道我不会改变?
现在想想,吴强似乎能品出那话里的委屈。
吴强的目光又回到了论文纸上,尽管脑子里什么东西都没有,他依旧想去写它。
许久,吴强合上一本资料,抬头看看桌子上的时钟,已经是凌晨一点了,蒋玫瑰的那碗汤已经冷却。吴强把汤碗送到厨房。又去洗了一把脸,用热毛巾敷了脸,这样会使自己觉得放松下来。
手顿住了,这个习惯是刚结婚的时候,吴强有段时间应付晋升心力交瘁,刘阅心教给他的,那时候,每天睡前,刘阅心都给吴强做放松疗法,冥想,很快吴强就有恢复了正常的睡眠。一起生活的这么多年,平平淡淡,似乎从来没有什么值得记住的事情,但是,在现在回头检视的时候,却发现,每个地方都是她给自己的印记。
不管怎么假装不在意,都不能忘记那些细小的细节,此时,它们异乎寻常的明显和活跃,适时提醒这吴强,告诉他,曾经发生过什么。曾经有刘阅心,有他和刘阅心的女儿。
脸上的毛巾已经凉透了。吴强跌跌撞撞的走回卧室,心里有种东西在翻腾着,搅动着他的心,他的肺,他的每一寸内脏,这种感觉让他闷闷地喘不过气。在自己的那边床上,盖上被子就迫不及待的睡去,只有睡着才会让他不再记得现在的一切。
吴强沉浸在自己的感觉中,完全没有顾及到旁边的蒋玫瑰还没有发出均匀的呼吸声,她还没有睡。
蒋玫瑰从枕头下摸出手机,时间已经接近凌晨两点了。
……
医院里,杨麦在另一个脑外科室里一脸的不敢相信。
“怎么会?”杨麦不由得握紧自己手中的背包带,“您是说,我长了肿瘤?”
“是的,杨小姐,”办公桌后的医生微微点头,“通过脑电图和CT影像的判断,我基本可以确定。在您的颅腔内部有一个肿瘤,”他指了指CT片,“这里,你看,在接近颞叶后部的位置……”
杨麦看着医生手指的位置,不自觉喏喏地脱口而出:“颞叶肿瘤吗,所以一开始我偶尔出现视力模糊,就是因为这个……颞叶肿瘤的病程早期多无典型的临床症状,尤其肿瘤位于右侧者,多数仅表现为颅压增高症状,其他症状和体征很少出现,因此临床上亦曾称为脑肿瘤的‘静区’”或‘哑区’……”
医生愣了一下,“原来杨小姐您对这个病有了解?是有家族史吗?”
杨麦苦笑摇摇头。“不,不了解。”
她以为自己懂。曾经生理心理学考到九十分的杨麦,到现在还清楚地记得书上对脑各区域的描述,颞叶肿瘤,只存在她考试的记忆里。
而今天,她知道,自己脑袋里,长了一个肿瘤。位置是曾经自己能够熟练的标注出来的颞叶的近后部。至于以后会怎么样?
如果不扩散,只是在脑部扩大,她可能会怎么样?继续扩展到底41、42区,将出现感觉性失语或者后叶受损出现命名性失语,也可能会出现脑水肿、癫痫、失去听觉、精神异常表现……那些曾经自己背过的名词一个个蹦出来。
最初得知自己长了脑肿瘤的不相信,开始慢慢演变成了一种无助的恐慌。多可怕,有一天,自己可能会失去视觉,失去表达的能力,失去听觉,甚至失去自我。
看着杨麦一动不动的发呆,医生忍不住开口:“那么这么说杨小姐你其实之前有过突发的短暂性失明,当时您为什么不来就医呢?”
杨麦回神,“我来过,不到三个月前,我来过。可是当时说一切正常。”
“在我们医院?”医生不相信地问。
“对,”杨麦看着医生的质疑的神情,“当时给我检查的医生……”杨麦开始翻自己的背包,拿出一个诊断书,“是刘军医生。”她翻着病例说。
对面的医生神情有些古怪地说:“能给我看下吗?”
“好。”杨麦伸手递去。
医生接过去翻看着,“这个字迹倒是刘医生写的,”又抬头,“你的CT片子和脑电图结果单没有带来吗?”
杨麦愣了一下,想了想:“让我取结果的那天,好像刘医生不在办公室,当时他的助理说我一切正常,就只给我了体检报告,就是这个诊断书,并没有其他的,我当时也没有在意……”杨麦忽然意识到什么事情,忙问:“刘医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啊,就是他已经离职了,说南方的妈妈身体突然不好了,只能辞职回去照顾母亲。院里的人但是还很奇怪,因为刘医生业务很好,明年晋升就有他一个,这个时候走大家都觉得很可惜。甚至领导说可以停薪留职,他都拒绝了。而且,他离开的很匆忙,大概和你体检的时间差不多,嗯……”医生翻翻自己的台历,“只差了一个星期……”
杨麦还是觉得对面的年轻医生话没有说完,“你还有什么怀疑?”
“嗯,这个话或许我不该讲,但是按照你脑部肿瘤的情况来看,三个月前,应该是最适合手术的时机,所以……”
杨麦顿住,怎么会这样,三个月前……“那么,那个助理还在吗?”
“很遗憾,她,也离职了,就在刘医生离职不久以后。”
“这是巧合?”杨麦问。
“杨小姐,这个我不知道……”医生很严肃看着杨麦,“我现在是在考虑你的治疗方案。”
杨麦的心思显然还没有回到治疗方案上:“医生,我想问一下,您能不能帮我找到之前我的诊断的原始结果?”
“这个,说实话,作为您的医生恐怕不太可能帮您,”对面的医生见杨麦眼里的光芒黯淡下去,“但是出于私人的感情,我会帮您找一下,但是,”医生伸手做了一个手势,制止要说话的杨麦,“能不能找到,我并不能给你肯定的承诺,我只能说尽力。”
“谢谢您。”杨麦感激的说。
医生摇摇头:“那么我们能来确定治疗方案吗?”
杨麦看着医生,“如果我不治疗它,您觉得我还能过多久正常人的生活?”
医生有些为难:“这个不好说。可能一个月,也可能三个月,也可能半年一年,世界上没有完全一样的病人,这不能预估。而且,按照理论上说,按照您的肿瘤的情况,之前你第一次检查之后应该会又视力退化的明显表现,但是,您现在似乎并没有预期的那么严重。”
“那是不是说,我的抵抗能力很好,所以比一般人抵抗这些症状的能力要强?”
“不,您这样说不准确,并没有确切的证据证明您自身的某样机能或者素质明显优于他人,或者说您身边有什么好的因素会强化您的抵御,恰恰相反,我认为这是非常危险的,就像是玩纸牌塔楼的游戏,在抽底层的纸牌时,塔楼没有倒塌,只因为最关键的那一个还在勉强支撑,但是这个时候的塔楼已经太过脆弱,什么一点小小的因素都会摧毁它。”
医生停下来,不再说下去。杨麦已经明白了医生的意思了。
“您是说,我现在只是看起来好,其实很不安全?”
“对,因为我说过,您现在的症状表现,比预期的要轻很多。”医生说,“这些不可控因素,对我们来说,才是真正的风险。虽然您现在的身体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大的问题,但是我不敢妄下论断说您的身体可以应付,因为后续的情况难以判断,而且我希望,趁现在身体机能尚好,尽早做好治疗计划,对以后的预后情况也有帮助。”
“那我……”杨麦抬头,有些犹豫,“有什么选择余地?”
“目前,两个方向,一是开颅手术,这是最为稳妥的方式,二是保守治疗,以放化疗为主。”医生想了想又补充道:“杨小姐,我看你对这个方面有一定的了解,您也应该知道,在头部进行放疗和化疗,对大脑的损伤很大,效果也不一定会好。”
“我知道了。”杨麦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