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雨香沐浴在阳光下,白色的衣服反射着微微的光亮。
许珍珍看着诺雨香的背影,这种感觉似曾相识。对,当初认识诺菲的时候,也是在画室的窗前,被这样相似的场景吸引到,准确地说,是惊艳到。
许珍珍那是第一次知道,真的有这样女子,即便不用美貌和才华,就会让人折服。诺菲做到了,而显然,诺雨香,有过之,而无不及。许珍珍侧头看看黄千诚,他的眼睛看着诺雨香,满是光彩,又饱含深情和愧疚。
果然,多年之后,每段故事,都总是在重复类似的情节。爱情里,爱与被爱,从来没有公平可言。
许珍珍默默起身,安静地离开,她知道,这是他们两个人是时空,二十多年的爱与恨、愧疚与宽容,这里,容不下一个旁观者。
许珍珍离开,黄千诚努力镇定地开口:“雨香啊,这么多年,难为你了……”
诺雨香身子微微晃了晃,并没回头。
黄千诚沉默片刻:“我还能不能再为你和诺菲做点什么?你尽管提出要求,只要我能做到……”
“不用了,”诺雨香打断了黄千诚的话,“你做什么都改变不了过去发生的一切,我和菲菲现在生活得很好,”诺雨香想了想,“菲菲她很优秀,我们想要的一切,诺菲都会自己去换来,这样真的很好。”
“是啊,菲菲很优秀,”黄千诚点头,“是我让她受苦,都是我……她吃的苦是同龄的孩子不能比的……怨我,怨我啊……”
黄千诚说得痛心,他太能明白当初诺菲的那种态度,哪个孩子愿意早早地成熟独立肩负家庭的责任,诺菲没有童年,这一切,是自己所赐。
“好了,”诺雨香转身看看黄千诚,“你什么时候这么婆婆妈妈的,都说了,过去了,老是拽着过去不放,除了让自己一遍遍难过,我真心看不出什么其他的功能。”
黄千诚点点头,转眼间,眼泪又默默流出。诺雨香看见,摇摇头,来到床前,再次给他擦去泪水。
“你不用觉得愧疚,同情、愧疚之类的感情,我一直不屑于拥有。”诺雨香站在床头,俯视的目光落在黄千诚的脸上,看见他的无助,诺雨香苦笑:“你看,你也老了呢……”
然后,诺雨香弯弯的笑眼也是流出了泪水。
黄千诚睁大眼睛,也是亦哭亦笑。
当年的黄千诚曾经对诺雨香说过:“时间好慢,真希望快点,这样就可以一下子就白头了,我们就一辈子在一起。”
诺雨香在葡萄藤下的画架前,侧过头,笑着说:“我倒希望慢一点,再慢一点,这样才是天长地久,要不然,我会舍不得。”
黄千诚也笑着说:“放心,我要很久很久才会老,你不要嫌弃我啊。”
诺雨香那笑容和阳光融为一体,“当然不会,因为我会陪你一起老去啊。”
时隔多年,他们都提前老去,她因为人祸,他因为心伤。
黄千诚微微抬手,握住诺雨香的手:“那你现在你嫌弃我了吗?”
诺雨香哭着也是笑着说:“不会啊,因为我也已经老了啊……”
“我们的结婚证明,还在你最喜欢的那个盒子里……”黄千诚说完这一句,努力笑着,却再也控制不住肆意地泪水。
时间静默,此时的执手相看泪眼,却是迟到多年的真情和坦诚。
门外,许珍珍也哭红了眼。许珍珍有点明白为什么诺菲会恨,为什么她一直那么维护诺雨香,不仅仅是维护自己的母亲,而是维护一种执念,那是当下不多的真情。现在能说诺雨香是第三者吗?
经过苦难,抛去容貌和金钱,两个人依然没有埋怨,依旧执着,这样的人、这样感情,怎么就能全盘否认。
许珍珍踱步到楼梯地拐角处,坐在休息处的椅子上。
那么自己呢?
是不是自己也是错了呢?自己爱一个人也是错了吗?
许久,身旁传来细微的脚步声,许珍珍转头,是诺雨香。虽然看不清容貌,虽然知道她经历那么多年龄也不小了,但是诺雨香的脊背挺得笔直,走路时透出的气息让人能深刻地感受她良好的家教和修养。
许珍珍有一瞬间的愣怔,没有想到诺雨香会来找她。
诺雨香没有为难许珍珍:“珍珍是吧?”
声音沙哑,却是温柔的。
许珍珍点点头,然后想要起身。诺雨香却一手按住她的肩膀,“陪我再坐一会儿吧。”
说的是祈使句,但是语气却是肯定句。
许珍珍心里不解诺雨香要和自己说什么,但是并不排斥她的接近,这和之前所预想的自己与诺雨香独处时种种情况完全不相符。
“珍珍啊,我知道,你讨厌我和诺菲,我叫你珍珍可能不是很恰当,但是在我眼里,你和诺菲一样,都是孩子,所以,请你听我说完这几句。”
许珍珍默默点点头,只看了诺雨香一眼,就没有勇气,目光盯着自己的膝盖。
见状,诺雨香也没有介意,不再盯着许珍珍看,担心给她太多压力。
“珍珍,我这一辈子已经接近尾声了,或者说,那场大火之后,除了诺菲,我一无所有。我想过死,想过报仇,但是最后都放下了。因为不值得。诺菲很小的时候,对我和你爸爸的事情就知道了,所以她替我不平,一心要他愧疚,要他补偿,我没有阻拦。”
“为什么?”许珍珍不由得就脱口而出。诺雨香现在的状态一点都不像是恨极黄千诚的样子,当年为什么不劝呢?然后许珍珍意识到自己在和诺雨香说话,有一点尴尬,但诺雨香还是温和地笑笑。
“因为每个人看到的世界都不同,我劝了也没有用,反而会左右诺菲的性格,我只想让她知道,路是自己走的,人生最难是选择。只有经历了、参与了,才有权利说话、决定。”看见许珍珍的不解,诺雨香接着说。
“就像,如果在一年前,我相信无论谁用什么样的方法,你都不会像现在这样,能安静坐下来和我说说话,对吗?但是现在你却可以,为什么?因为你经历了,你了解了,然后感受到了,你知道该怎样去面对了。这就是成长。”
“我说过,你和诺菲一样,都是孩子。感情这个东西,很难有对与错,换个角度去看,很多事就没有那么难以理解。我和你母亲、你爸爸的事情,已经过去太久了,你不要执着过去,你要做的,是过好自己的生活。”
许珍珍有些惊讶地看着诺雨香:“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你和诺菲还有白洛寒的事情,我也是知道一些的,但是可能不是全部。我想说,不要因为你母亲的事情连累你,你要争取爱情没有错,我就算是诺菲的妈妈,我也没有权利去阻挠你。但是希望你别走极端,不管以后你们做了什么样的选择,都希望你能快乐的生活。”
诺雨香眼光柔和,没有半点迟疑和闪烁,“我对诺菲就是这样说的,遇到那个能让自己世界变成彩色的人,千万别让他走掉。如果白洛寒也是你世界里会魔法的人,那我怎么能去告诉你一定要放弃呢?”
许珍珍眼睛有点潮湿的水汽,她知道自己一定是要哭出来了。她注意到,诺雨香说的是“你的母亲”“你爸爸”,亲疏远近一下就明了,但是她依旧没有在自己面前说出一个诋毁自己母亲的词语。
“所以,自己的爱情要争取,至少不后悔。但是,如果那个人不能给你温暖,就自己温暖自己。三年前,我也是这样告诉诺菲的。”诺雨香笑笑,站起身,“我该走了,珍珍,你爸爸住院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诺雨香笑笑,离去。
许珍珍望着空荡荡的座位继续发呆。
“三年前?”许珍珍喃喃自语。
三年前,是诺菲离开白洛寒的时候吧。那时候,无法获得白洛寒的爱,她设计了一个最俗套不堪的情节,让诺菲看见自己和白洛寒的暧昧信息和举动,最后又成功地让在冷战中的诺菲看见酒醉后睡在自己身边的白洛寒。
对,就是这么简单又俗气。但是对于那时候的他们两个人却出人意料的好用。果不其然,诺菲直接就消失了,而接着,利用黄千诚的势力,许珍珍以打压诺菲来威胁白洛寒,又和黄千诚做了戏,将白洛寒留在自己的身边。
三年前,诺菲也是心灰意冷的去找诺雨香的吧?
而诺雨香当时说的是,“如果那个人不能给你温暖,就自己温暖自己”……
同样,没有指责和埋怨,正是因为诺雨香本就是个温柔的人吧,所以她才有将一切怨恨转化掉的能力。
是啊,所以黄千诚当年会那么喜欢她,那么深爱这个女子。每一个拥有温柔的心的人,都值得去爱。因为这温柔总是让人难以抗拒。这似乎也是,为什么诺雨香和诺菲明明都是那么冷清的人,却又让人忍不住接近。
好像,白洛寒也是呐。就算他什么都不说不做,不言不笑,还是能感受到他的温柔。这感觉,让人眷恋。
许珍珍闭上眼,深呼吸,白洛寒的影子又出现了,这样的你,我怎么能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