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月朦朦胧胧地悬在苍穹之上,在黯色中勾勒出细碎的光,零星地洒进如意菱花窗内,窥着满屋的光景。
四下里灯火通明,宫人秉烛,悄无声息构绘着夜的不寐。层层叠柜通天,古文今著收藏万卷。贤相萧何为汉帝承秦文库墨典,广纳编撰四海山川之经书文卷藏此阁中,帝曰“文词翰墨有如通渠之水取之不尽,飞歌流韵亦可足为后生所学。”,取字“石渠阁”以为此意。
成娘蕙质兰心,在御前侍候了些时日,又能识得几个字。自前日听成娘道来钩弋夫人之事,小妹前思后想都觉得不对劲,道听凡宫中旧事,石渠阁中皆有迹可循,便夜里同成娘一道来,谴她去寻些踪迹,只要顺藤摸瓜便可知事情缘由。只是不曾料后宫史料繁杂,且多数未按时间先后梳理,搜寻起来甚是不易。小妹坐了两三个时辰,觉得身子骨都快散了架,浑身酸痛酥麻,大半夜的实在是遭不住了,伏在案前看着看着竟眯了眼睡着了。
……
“停!”鸡人报晓已至人定,宫门关各殿换班,那丫头的驾撵却停在石渠阁,平时一声不吭难不成有事瞒着。
“陛下,这云阳宫还去……”
“去石渠阁。”
果不其然那丫头真把石渠阁当寝宫歇下了,夜里凉风冷气染风寒。他解开披风轻轻盖在她身上,不想她身子敏感得很,激灵一抖吓得人一颤。
“夜半三更的你倒是废寝忘食笃学好思。”
“皇帝大……大哥……”,她心头不禁一震,不好,莫非是他察觉了自己的意图。她心虚向上瞟,却不敢对上他直勾勾打过来的眼神,还是得自圆其说的,走一步算一步。她随手抓过案边那卷轴子,咳嗽两声清清嗓子,“小妹自愧不知文才,这便来学书。实是与皇帝大哥相差甚远,固……固多学些时辰。”
“哦?朕怎么觉得不太可信。”他见她那个眼珠子转的圆溜溜的模样,一看就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不敢说出来。卖关子不想说,他还非得逼她吐出来。
“皇帝大哥不信,那小妹给你念这章书。”她摊开竹简,里头是宫中编撰所刻文字,工工整整个头相似。字是好字,只是自己不怎么认识,也怪成娘不多教些字,书到用时方恨少,这也不能开篇第一句字都不认识。她咽了口水,那人一直等着不走,非得当着众人驳她面子,如不是走投无路,她才不会老老实实硬着头皮念下去。“关关……什么……鸟,在河之洲……什么什么淑女,君子什么……”
“嗯?什么?”他实在是噎不住笑,明明那丫头不敢认,还得憋着把自己扯的幌子圆得干净。
“不读了不读了,皇帝大哥总是取笑小妹。”她忿忿将那竹简丢置一旁,明知道自己不擅文辞,还专挑错处,同女儿家争,一点都没有君子气概。
“奴寻了周遭,也没寻见娘娘想要的。”成娘提了嗓子念叨一声,生怕隔得远小妹听不着。
“你想找什么书?朕帮你。”
“没……没什么书”,她原本想糊弄过去,可见着他并没有打笑调侃的样子,又不敢不如实说出来,“就是……就是宫里的一点旧事。前日成娘也没说得清,小妹……小妹想弄明白。”
“什么事?”
“钩……钩弋……夫人,为何……她……”她怕得极了,生怕因为此事惹得他不满,瞧见他收敛眉目,越发没有了底气,声儿越来越小,最后那话也没能说出口,咽回了肚子里。
“自我出生那年起,母妃身子一直不见好,又随先帝行甘泉宫数月,受寒气染了病……”他没料到她问的是这事,娘在云阳宫赐死一事先帝做了封口,却还是被人说去。“都是我的不对……”
他没想过骗她,只是真相未必是更好的回复,她还太小,看不明白太多事。
“让宫人送你回去歇息。”
“嗯?”小妹有些懊悔,这人轻描淡写一句就搪塞过去了,自己挖掘了数日的真相也不曾有宫娥一传十十传百的轶闻奇异。不过瞧他模样却是真像传闻所言对钩弋娘娘的薨逝心有不甘,也许是思母心切。
小妹又何曾不挂念家亲?未央宫的红砖绿瓦没过了古树枝丫,她就算是爬上了房檐,也再也瞧不见上官府里的那片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