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少晋正自失望,忽见河中有船驶过,大喜之下,叫道:“船家,等一等,我们要趁船!”
那是一只乌篷大货船,大张着帆,又有几个船夫撑篙,驶得甚快。船舷吃水颇深,看来船上载的东西不少,也不知载得是什么。船老头听得有人在岸上叫喊要趁船,夜色中也看不清来人模样,当即摇了摇头,叫道:“这不是客船,不搭客人的!”
卓少晋只怕那两个妖物又再追来,当下拉着那黑衣人紧跑几步,到得河边,忽然纵身跃起,那船离岸几有两丈,但卓少晋带了一人,仍能一跃而过,轻轻落在船头。
那伙撑船的船夫都吃了一惊,叫道:“原来两位会飞的?”
那黑衣人哼了一声,又用力一挣,将手挣开。瞪了卓少晋一眼,皱眉道:“你捏痛我的手啦!”
卓少晋忙道:“对不住,这位兄弟,适才我只顾带你逃离险地,用力大了一点,不好意思。”那黑衣人又瞪他一眼,嗔道:“什么兄弟,我又不是臭男人,我是姑娘!”
卓少晋一呆,啊的一声。
黑衣人将裹在头脸的黑布取了,头一摆,登时秀发飘散,露出一张白净秀气的瓜子脸来。
卓少晋没料到这人竟是女子,而且还颇美貌,不由看得呆了。那女子嗔道:“你看什么看,没见过女人么?”卓少晋脸一红,道:“姑娘,我不知你是……适才多有得罪。”
那女子一笑,说道:“没关系,反正你也救了我。对了,小道士,你是哪个门派,道行挺高嘛。”卓少晋略一犹豫,他已经是无极门弃徒,从此不能再对人提起师门了,当下摇了摇头,道:“我没门派。”
那女子一脸疑惑,看他几眼,料想是他不肯直言相告,当下哼了一声,道:“不说就不说吧,有什么了不起的。”
两人站在船头旁若无人,自顾说话,那伙船夫可不乐意了。船老大是个中年汉子,咳嗽一声,说道:“两位客官,打扰一下……我们是货船,不是客船,按理是不载客的,但你们既然硬要上来了,总要有点什么表示吧?”
卓少晋赔笑道:“是,是,我们一定奉上船钱……”他伸手到衣囊中一摸,幸好刘员外以百两纹银相谢,他只取了十两。此时却用上了,当下取了出来,递了过去。
那船老大见是一锭大银,眼都直了,忙伸手去接。不料那黑衣女子忽然一挡,说道:“且慢,趁船不用那么多银子吧?一人五钱,绰绰有余,咱们两人刚好一两!”说着取出一两碎银,扔到船老大手心。
卓少晋一怔,只好向那女子一笑,以示感激。
船老大无奈,收了银子,小声嘀嘀咕咕:“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那女子耳尖,喝道:“你说什么呢?”船老大见两人都是大有本事的人,也不敢得罪,忙道:“没说什么,没说什么,我们的船明天午时就到地方了,这点银子做船钱,却也差不多。”
那女子哼了一声,不再理他,却转身面向卓少晋,立时换了一付笑脸,说道:“小道士,你叫什么名字?”
“卓少晋。姑娘尊姓大名?”
那女子笑道:“小妹名叫花一朵,江湖上人送外号玉手花盗!”卓少晋看着她,实在忍俊不住,噗哧一笑,奇道:“你……你真的叫做花一朵?”
花一朵俏脸一板,嗔道:“不许笑!哼,他奶奶的,这名字是我老妈取的,有什么好笑?那些叫阿猫阿狗的,为什么没人笑?”
卓少晋一呆,忙道:“不好笑,不好笑,嗯,果然是好名字。”
花一朵瞪他一眼,道:“你口是心非,哼,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小道士也不例外!”卓少晋见她嘻笑怒骂,随心而为,倒是个爽快人,虽被她骂了几句,却不生气,笑道:“我绝对是例外,虽是道士,也是好人。”
花一朵噗哧一笑,道:“你这道士只怕也是假的吧,油嘴滑舌,一定是不守清规的坏道士,被赶出师门的吧?”
卓少晋吓了一跳,忙道:“不要乱说,我不是!”正说话间,忽然哇的一声,他怀里的婴儿终于醒转,大声哭了起来。
这下可轮到花一朵惊诧了,伸手指着卓少晋,眼瞪得溜圆,叫道:“你?你!你这个不守清规的小道士,果然不是好人!你怎么会有……会有孩子?”
卓少晋一面摇着婴儿,一面叹道:“这是我师妹的孩子……”花一朵大叫:“淫道啊淫道,你竟然跟你师妹有了……”卓少晋摇了摇头,凄然道:“不是的,不是我的孩子。是小师妹跟……唉!”一声叹息,意味萧索。
花一朵一怔,看着卓少晋,奇道:“你是说,这孩子是你师妹跟别人的?但为什么,你又带着这孩子?”
卓少晋叹道:“说来话长。”当下将事情约略说了一遍,只不过关于无极门的事,自是隐去不提。
花一朵听了,不由得痴了,叹道:“唉,错怪你了。真想不到,原来你还是一个情种。为了小师妹,竟然愿意背叛师门……”
卓少晋又提起伤心事,不免心中悲苦,当下解下酒葫芦,慢慢喝了几口。自打下山之后,他怕误事,一直不敢饮酒。此刻稍稍品上几口,也算借酒浇愁。
花一朵挨着他坐下,道:“你这道士,不是好人,又喝酒,又打架……喂,你真不爽快,怎么不请我喝酒?”
卓少晋一怔,花一朵却一把抢过葫芦,,也不避讳,直接张嘴就喝,赞道:“好酒!”
卓少晋怀里的婴儿喝了些船上煮的米汤,终于又再睡着了。
到了半夜,船头只留两名船夫看着,其他人却在舱中歇息。吃了些酒菜,有几个人却掷起骰子,偷空赌了起来。
花一朵见了,眼前一亮,便凑过去看。
其中一人掷骰子竟是高手,要大要小,十掷九中。另几人输得急了,吵闹起来。花一朵皱眉道:“吵吵什么,愿赌服输!让开,姑奶奶也来掷一把!”
她掷骰子的手法可要高明得多,跟那人居然势均力敌,一连玩了六七把,有输有赢。花一朵玩得兴起,笑道:“小道士,你别干坐着,也来玩两把?”
卓少晋也喝得有点醉了,笑道:“要赢你们,有什么难的。”他接过骰子,在手上摩挲片刻,闭上眼睛,信手掷出,笑道:“通杀,满堂红!”骰子哗地一声散开,六颗都是六点朝上!
花一朵和几个船夫睁大眼睛,都看得呆了,果然他掷的骰子,说什么就掷什么,百试不爽。花一朵大叫一声:“小道士,我要拜师,就学这套法门!”
卓少晋摇头道:“这是仙术,不能用做赌的……这是仙家……大忌……”说着头一偏,却靠着船舱睡着了。
花一朵将众船夫支开,却一直在卓少晋身边喋喋不休,就是要他传授掷骰子的法门。卓少晋半梦半醒,被磨不过,也不知说了些什么,花一朵听了,便取骰子来试,试了几把不行,又在卓少晋耳边大叫大嚷起来。
卓少晋被磨不过,叹了口气,勉强睁开眼,伸手在花一朵脑门前一点,一股灵力输了进去。
花一朵一呆,但随后再掷骰子,有如神助,当真随心所欲,无往而不利,登时欢喜大叫起来。又闹了一会儿,见卓少晋呼呼大睡,这才有些不好意思,也就坐在一旁睡了。
次日醒来,卓少晋浑然忘了昨晚发生之事。大船已到一片平野之上,两岸树木荫翳,绿野浩渺,眼界颇是开阔。又在水面驶了几个时辰,却来到一片大镇。
船老大说道:“这是乌家镇,我们船上载的货,便是送到这里。前面码头,就请两位客官下船吧,多有得罪。”
卓少晋笑道:“好说,好说。”
到得码头,卓少晋和花一朵离船上岸。两人肚中饿了,自是先找吃的。花一朵既然不说分手,卓少晋也不好就此与她告辞。
到了一家店里,要了两碗面,又要了一碗米汤,却是给婴儿喝的。花一朵坐了下来,将身上背着的包裹放到桌上,伸手打开,里面赫然是白花花数十锭大银,都是官银,一锭五十两,怕不有一二千两。
花一朵手掌竖起,将官银一分为二,将其中一份推到卓少晋跟前,说道:“这是你的。”
卓少晋一呆,他自小当道士,清静无为,哪曾见过这么多银子,奇道:“你说什么?”
花一朵道:“这些银子是你的了。你救了我,这些银子,自是见者有份,二一添做五。我这人做事,可从来恩怨分明,绝不拖泥带水。”
卓少晋不禁谔然,忙道:“不不,我不要……”
花一朵把脸一板,道:“难道……难道你见是官银,不敢要?我不管,总而言之,你收也得收,不收也得收。”
卓少晋忙道:“不是的,我是一个道士,要那么多银子做什么?花姑娘,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花一朵叹了口气,想了一想,道:“好吧,反正官银不能用,那就先放我那里好了。等我把银拿去化掉,重铸之后再说吧。”卓少晋奇道:“官银不能用?为什么?”
花一朵看他一眼,摇了摇头,道:“真是一个不通世事的小道士,这都不知道。官银有记号的,谁敢拿去用啊,只要官差一见到,就立时拿去杀头。”
卓少晋这才明白,点了点头,叹道:“利害啊,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唉!”
两人吃过面,来到街上。花一朵却有些不舍,问道:“喂,小道士,你打算到哪去?”卓少晋低头看了一眼怀中的婴儿,想了一想,道:“我也不知道,也许,我会去很远的地方,有个大理国,那里有我一个亲戚。我想把这孩子托付给她……”
花一朵点了点头,叹了口气,一时之间,也不知说什么好了。
卓少晋是修道之人,无物挂牵,倒不觉怎么,道:“花姑娘,多保重,贫道这就去了,告辞。”
卓少晋走出几步,忽听花一朵叫道:“喂!”他回转头来,道:“花姑娘,你还有什么事么?”
花一朵眼神迷茫,摇了摇头,叹道:“没有。你……你去吧,多保重!”
卓少晋点了点头,迈步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