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枝花颇是热心,带谢小峰和黄英去一家药铺子买了药,然后又问明那个郎中家的地址,说是要去请师父来看。
果然过不多时,一枝花带了一个年轻少妇进来。
毕无纹带众弟子上前见礼,那少妇自是花一朵,她让一枝花背着一只药箱,倒颇有点“名医”的派头。
红玉虽说被毒蛇咬了,但幸好谢小峰曾替她吸出毒血,因此虽然身子虚弱,但性命无虞。
花一朵看过她伤口,点了点头,道:“不错,果然是乌家镇的蝮蛇所咬!幸亏毒液未及散发周身,总还有救。”
当下从药箱中取出大大小小数十只药瓶,从其中一只黑色瓶子中倒出些绿色液体,涂在伤口之上。又从一只白色瓶子中倒出些白色粉末,均匀地撒在伤口上。然后吁了口气,道:“好啦,只须静养数日,她身体自当恢复如常。”
毕无纹见她果然对医治蛇咬深有手段,当下连声道谢。
就连先前给红玉看病的郎中,见了花一朵的药箱,也不得不大为观止,不得不服。
一枝花见师父受人尊重,也大是欢喜。
只有谢小峰呆呆看着花一朵,过了良久,忽然一声大叫:“阿妈,我可算又见着你啦!”扑上来就哭。
花一朵吓了一跳,脸上微红,略略闪身避过,奇道:“这位小哥,不,小道友,我……我没儿子啊,而且,好像我也不认识你……咦,不对!”怔怔看着谢小峰,似乎想起什么。
谢小峰眼中含泪,道:“阿妈,你不要我啦,我是小峰啊,你不记得了么……”
花一朵细看他模样,原来小峰已长成一个长身玉立的少年,一时间自是认不出来。只不过慢慢多看几眼,仍能瞧出当年的相貌。登时心头一震,叫道:“小峰,真的是你?我……我还以为你被狼吃了,要不然就是被坏人害死了。这些年,你去哪里了?”
她上前抱住小峰,“母子”相认,双双泪流。
一枝花在旁看了,不禁目瞪口呆。原来花一朵收她做徒弟以来,从未对她说过自己还有个孩子。
无极众门人见他们母子相认,也都深为感动,不少道姑也陪了几滴眼泪。只不过却不知道花一朵只是谢小峰的养母而已。
花一朵见小峰长这么大了,而且还是赫赫有名的无极门中弟子,自是喜不自胜。当下拉了他的手,坐在一旁,问长问短。又问起秦镜儿,谢小峰却黯然道:“她被一个很好看的仙女带去了,也不知道现在什么地方……”
当时谢小峰年幼,也记不得“那仙女”的名字叫宓灵珠,而且还是碧灵门的掌门人。
花一朵听了,也不禁喟然长叹。
毕无纹和门下弟子人多,总不能一直呆在这个郎中家里。 便打算去找间客店住下,花一朵却邀众人同回家中。 毕无纹见她胜情难却,于是便不再推辞。
一行大大小小十来个道姑,穿街过巷,来到花一朵家中。路上行人见那么多道姑同行,都啧啧称奇。有的邻居还以为花一朵家中不是死人就是闹鬼,请道姑来做法事呢。
到了那座熟悉的院落,谢小峰激动得热血盈眶,又见到乳娘王氏在屋中,两人相见,亦是抱头痛苦。
只不过王氏听说自己女儿秦镜儿仍是下落不明,不免又多添了许多眼泪。
毕无纹能将红玉寄放在花一朵家中,心里也觉得颇为放心。当下又再商议再进乌家镇之事。
花一朵迟疑片刻,不知是否要说卓少晋之事。但终究忍住不说,道:“乌家镇在十年前,忽然来了两个妖物,一个叫龟三娘,一个叫胡玉清。后来又唤来一个更利害的角色,叫作蛇七郎……”
毕无纹惊道:“蛇七郎?原来他当真在乌家镇!”
花一朵一怔,道:“师太,你也知道蛇七郎么?”毕无纹叹道:“蛇七郎是魔界有数的妖物,亦是魔王手底六大护法魔神之一。怪不得乌家镇被搅得人烟尽灭,原来是这个孽障作怪!”
花一朵这才知道蛇七郎竟是如此利害的魔头,不禁骇然。她虽也曾探过几次乌家镇,但都是最多到了镇子边而止。光是蛇群就让她望而却步了,更遑论再进一步,若是撞到蛇七郎,岂能容她活着离去?
毕无纹忽然冷笑一声,道:“既然知道有魔头在此,我无极门的宗旨,就是斩妖除魔。纵然魔头利害,我辈又岂能畏缩不前?哼,明天我们再进乌家镇,这一回,除了几个已能御剑的弟子,其余人不要去了,知道么?”
众弟人凛然听命。黄英低声道:“师父,那我……”
毕无纹瞪她一眼,道:“你入门较晚,功力尚浅,你留下来,勤炼无极玄天功,也就是了。”
黄英知道自己法力不足,去了只是添乱,不禁叹了口气,只得依从。
无极含章院的道姑,除了顾三娘、肖平儿,还有另两名女徒,一个叫宋宁儿,一个叫李小燕,都是修行日久,功力颇高,尽都能御剑飞行。
毕无纹跟花一朵要了一间屋子,带着四徒进去,却是要炼一个剑阵,关键时刻不但可以除妖,再不济亦能自保。
无极门中,最利害的除了剑阵,各院也有自己的看家阵法。含章院都是道姑,阵法自然也偏向阴柔。
花一朵知道自己不会道法,虽有些武功,却也不能跟妖魔去斗。但又想起卓少晋,他被困在乌家镇多年,不知怎么样了,若是常人,只怕饿也饿死了。但这个小道士法力高超,或许自有保命之法,也未可知。
谢小峰是他从无极门中带出的孩子,自然跟无极大有渊源。但花一朵也不知道,是否该把此事说给他知道。又担心万一谢小峰听了,私自跑去乌家镇,那可就糟了。
谢小峰却浑然不知乌家镇跟自己大有关系,见没自己什么事,便在家中到处乱窜,翻看儿时的一些物件,回想当年快乐的童年时光,嘴角一直带着幸福的微笑。
他看过自己的物事,又想起秦镜儿来,就跑到她以住的屋里,想找一找她喜欢的布娃娃。却见屋中甚是干净整洁,桌上放了好几瓶鲜花,散发着淡淡花香。
屋中也有一股薰香之气,蕴然漂渺。
谢小峰大奇,微微皱眉,心道:“以前小镜子在的时候,可不像这样埃她可不爱弄这些香啊什么的,现在怎么这屋子的气味全变了?”
他在屋里转了一圈,大模大样在床上一坐,见枕边有一个布娃娃,两个大大的眼睛,细细长长的辫子,正是秦镜儿当年最爱的小玩偶。不由得睹物思人,把布娃娃拿在手中,慢慢把玩。
忽然之间,背后有人啊的一声惊叫,跟着一个女子声音尖叫道:“喂!你……你怎么跑我床上去了,臭小子,还不起来?”
谢小峰一呆,回头一看,却见门口站着一个极清秀的女子,只是气呼呼地,面色颇为不善,正是那“助人为乐”的一枝花。
他忙站起身来,手里却还拿着那只布娃娃。
一枝花瞪他一眼,道:“你这小子,还真无赖,乱拿别人东西。快还我!哼,你的脏手碰过的,我也不要了,待会儿扔了它!”
谢小峰道:“这个布娃娃本来就不是你的。既然你不要了,那我就拿走了,也算物归原主。”
一枝花一怔,问道:“什么,难道布娃娃是你的?你一个小子,居然……”说到这里,不禁噗哧一笑。
谢小峰叹道:“这个布娃娃当然不是我的,是秦镜儿的。”
一枝花一呆,她自然知道秦镜儿也王氏之女,只不过失踪多年了。当下便道:“原来如此,那你……那你就把这个布娃娃拿去好了。”
谢小峰喜道:“好啊,谢谢你,没想到,你这丫头,有时候也挺好的嘛。”一枝花一瞪眼,道:“什么好不好,我是可怜你!哼,不跟你说了。”
谢小峰奇道:“可怜我,为什么要可怜?”
一枝花倒是一怔,为什么的可也说不上,只是觉得谢小峰小小年级,就与母亲失散,又去山上当了小道士,总是有些可怜。当下哼了一声,道:“好了,我随便说说的。你可以出去了么?这是我的房间!”
谢小峰啊的一声,这才恍然,怪不得这屋子气味变了,原来是给一枝花住了。她名字有个花字,因此屋里鲜花不断。这也罢了,偏又用香薰屋子,岂不是香得有些过分。当下掩鼻道:“怪不得,原来你住这屋,哼,臭死了。”说罢仰头大步走出屋去。
一枝花啊的一声,大是生气,喝道:“你说什么,你竟敢说我屋里臭,哼,本来很香的,你进来之后,才变臭了!”
谢小峰哈哈一笑,道:“现在我出去了,屋子为什么还那么臭?哈,我忘记了,原来你进去了。”
一枝花气得跺脚,正想追出去再吵,忽然花一朵却从院子里走了过来。当下忙闭上嘴,心想:“我跟师父的儿子吵架,她会不会不高兴?”
花一朵来到她跟前,谢小峰却早去了另一屋了。
一枝花道:“师父,您有事跟我说啊?”
花一朵四下看了看,见没有人,便道:“嗯,我想来想去,还是想再去一趟乌家镇……”一枝花惊喜交集,道:“真的,师父,这次可要带我去!”
她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越是危险的地方,越觉得好玩。乌家镇在她心中,可是十分神秘。若不是花一朵以前从不肯带她去,只怕她早就溜去看看了。
花一朵神情郑重,低道:“这一次,我就是让你跟我一道儿去的。”
一枝花啊的一声,甚是欢喜,跳着拉住花一朵的手,叫道:“师父真好!”
花一朵笑着摇头,心想这个丫头比老娘当年还疯。只不过还是正色说道:“乌家镇非同小可,哪里有非常利害的妖怪,师父可不是妖怪的对手。因此咱们这次只能悄悄进去,只要一见到妖怪的踪迹,就立刻逃走,知道么?”
一枝花有些失望,道:“逃走?这多不好玩……对了,咱们去城外道观多买些符,多带几枝桃木箭,见了妖怪,就射他一箭!”
花一朵不禁失笑,说道:“寻常道观里的符咒和桃木箭,没多大用的。当年那个小道士可是个剑仙,也被妖怪困住了。”一枝花没听花一朵说起过这事,睁大眼睛,问道:“什么小道士,什么剑仙?”
花一朵叹了口气,道:“也罢,这事也该跟你说了。”当下跟一枝花说了当年卓少晋之事。
一枝花听了,眼珠一转,忽道:“原来小峰不是你亲儿子……”花一朵忙伸手掩她的嘴,急道:“小声点!”忙四处一看,幸喜无人。这才略略放心,道:“这事不能让别人知道,就是小峰,也暂不能告诉他。只有找到卓少晋之后,让他自己来说。”
一枝花奇道:“为什么啊?”
花一朵叹道:“卓少晋当年冒着背叛师门的大罪,带着小峰离开,自然有极其重要的秘密。他舍身救了我,而我也答应他照顾小峰,自然不想小峰出事。”
一枝花啊了一声,点了点头,忽然面露诡异笑容,问道:“师父,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喜欢卓少晋那个小道士啊?”
花一朵面一红,嗔道:“你这死丫头,敢笑你师父!”一把扭去,一枝花痛得大叫。连忙转身逃进屋去。
花一朵却怔怔地站在屋门前,回想起当年之事,自有一种淡淡的甜蜜的忧愁,萦绕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