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小峰被镜儿这一说,讷讷地有些不好意思。他四处张望,见李澄澈那老头一动不动,躺在十数丈外,不知死活,吃了一惊,忙跑过去,摇了摇他,叫道:“李伯伯,你没事吧?”
李澄澈慢慢坐起身来,只感周身无一处不痛,这一摔非同小可,再加上胸口和小腿上的两处伤,都是钻心般地疼痛。
谢小峰眼中含泪,道:“李伯伯,我们错了,以后再也不偷您老人家的鱼啦。”
李澄澈笑道:“好孩子,你为了救你妹子,甘愿牺牲自己性命,小小年轻,就有如此侠义心肠,当真难得。就冲这一点,老夫拚死救你,也是值得的。”
小峰抓了抓头,嘿嘿地笑道:“她是女孩子,我是男子汉,当然要保护她了。”
李澄澈一笑,问道:“你们那么晚了,又去那片林子做什么?”小峰一呆,总不能说是打算去偷鱼的吧。忙道:“我们玩捉迷藏,不知怎地,就到了林子里了。”
李澄澈点了点头,叹道:“唉,东海星衍派,名声不差啊,怎么门中会出这样一个角色?那只雪蜘蛛也十分古怪,不是中原之物,却又为何会在刘家集的城外出现?”摇了摇头,既然一时猜想不透,也就暂不去想他,当务之急,却是这两个孩子的安危,当下又道:“孩子,你们的家是回不去了。这样吧,我送你们去一个地方,虽然很远,不过很好玩,你们愿不愿去?”
谢小峰眼睛一眨,喜道:“什么地方,是神仙住的地方吗?我愿意去!”镜儿却伸手擦泪,哭道:“我要回家,这么晚我还不回去,妈妈一定想我了。”
李澄澈叹了口气,道:“好孩子,你们回不去了!那个莫星魂心狠手辣,他拿雪蜘蛛噬人,然后吸人精血,练功的法门十分邪恶,已犯了修真界的大忌。既然被我们撞上了,他自然要杀人灭口,绝不轻易放过。唉,当时我也是一念之差,这才中了暗算……”他伸手抚胸,回想起来,兀自心惊,若不是自己心生右胸,只怕早被穿云梭穿心而死了。
谢小峰惊道:“这样说来,我们的两位阿妈,岂不是很危险?”李澄澈一呆,奇道:“两个阿妈?”镜儿微笑道:“是啊,我们有两个阿妈,一个在家做饭的阿妈,一个是在外赚钱的花阿妈。”
李澄澈抓了抓头,也不是很明白,且不管他,说道:“如果你们回家了,自然会带去灭门之祸。所以无论如何,你们现在都不能回家。天下间唯有一个去处,可以救得你们性命,那就是罗浮山无极门。”
谢小峰一脸向往,问道:“罗浮山?是不是那里有好多神仙?”
李澄澈笑道:“神仙倒是没有,不过……也差不多,无极祖师,离登仙的境界也不远了。”
他休息一会儿,便挣扎起身,带了两个孩子,却往罗浮山方向而去。原来他重伤之下,已无力再“御壶飞行”,更别说还带着两个小孩子了。
他担心莫星魂追来,自是一刻也不敢耽误。适才在空中飞行,时间虽短,却离刘家集已有四五十里了。
他带着两个孩子,不敢久留,步行离开这里。才走了不到十里地,两个孩子就走不动了。
李澄澈无奈,只得在一片林子中找了片空地坐下。镜儿靠着小峰,又困又累,不一会儿就睡着了。小峰也是眼睛都快睁不开了,但怕把镜儿弄醒,便竭力撑住,怕她跌下肩去。
此时已是下半夜,林子静悄悄地,只偶尔有蟋蟀叫声传来。
李澄澈虽然修真已有根底,但受伤之后,也感疲累,便也盘膝而坐,调息疗伤。
天色渐渐吐出鱼肚白,林中也亮了起来。
李澄澈睁开眼,向两个孩子看了一眼,见小峰早已支撑不住,睡倒在地;镜儿的头仍是枕在他身上,睡得正甜。
他担心早上的晨曦湿气太重,让两个孩子生病,于是伸手将二人摇醒。两个孩子起身,却仍是迷迷糊糊地,跟在李澄澈身后,亦步亦趋地向前走着。
无移时,出了这片林子。忽见前面有条小河,又有一道石拱桥,斜架河道之上。
过了桥,前面有些田地,只不过时间还早,也不见有人。远远地看去,田边居然有数椽茅屋,却是几间农舍。
李澄澈大喜,心想两个孩子一定饿了,既有人家,便可以讨些面汤给孩子吃。
来到一户农家小院之前,朝阳已自升起,从屋顶瓦檐上斜斜透了下来。院子里却空荡荡地,不见一人。
小峰走上前,问了一声,却没人答应。他心下一怔,便索性推门而入,反正他一个小孩子,人家也不会如何见怪。
屋里空荡荡地,却没有人,只在桌上放了些吃食。小峰肚子虽就饿得咕咕叫了,见了大喜,伸手就去抓桌上的馒头吃。
李澄澈忽然喝道:“放下!”抢上一步,将馒头从他手里打落。小峰一呆,不知发生何事。李澄澈却用手指在手心画了道符,吐了口气上去,这才一翻腕,向屋中一照。一道灵光闪过,屋中似有一道奇异的暗黑气息,惊乱之极地散开。
李澄澈冷笑一声,道:“煞气!”
却见那股黑气散了,桌上的吃食忽然变了颜色,白面馒头竟然成了黑红色。李澄澈拿起一个馒头,放在鼻前一闻,惊道:“血馒头!”
小峰和镜儿目瞪口呆,吓得心口怦怦直跳,说不出话来。
李澄澈扔了馒头,忽一弯腰,向屋角一张床底一张,惊道:“ 死人!”原来屋子的主人,却是一对老夫妻,竟被妖邪杀死,移尸床底。而桌上的血馒头,自也是妖物所为了。
李澄澈知道不好,忙道:“此地不可久留,快走!”忽然滑喇一声,床底死尸伸出手,抓住了他的脚髁!
“尸煞!”
李澄澈大吃一惊,料想是有人作法,不但杀了这对农家老夫妇,而且还下了咒,令这两具死尸发生尸变,留在这里趁机伤人。
他飞快从怀里取出一张符咒,弹指射到那尸身之上。那是一个老头,口鼻出血,死得十分难看,成了尸煞,嘴边露出两颗獠牙,面色煞白,恐怖之极。灵符贴在他面上,身子立时被定住,但手脚居然还不断挣扎。
忽然镜儿一声尖叫,李澄澈回头一看,却见木床被震翻到一旁,一具女尸直挺挺跃起,双手作势,扑向镜儿,直攫她喉头。
小峰抓起身旁的一把椅子,挥动起来,砸到那老女尸身上。哗啦一声,椅子砸烂,那尸煞却若无其事,只是僵直的身子缓缓一转,却朝向小峰一跳,双手直抓过来。长而尖利的指甲,泛着黑气,十分吓人。
小峰退避不及,惊得呆了,镜儿在旁只知道尖叫。若是被尸煞抓到,一旦中了尸毒,也就会变成一具僵尸。
眼看那女尸的利爪离小峰的咽喉只有数寸,忽地身影一晃,却是李澄澈纵身扑上,伸臂架开僵尸的手爪,跟着递出一张灵符,贴到那尸煞面门之上。
小峰死里逃生,小脸吓得煞白,捂住胸口,只觉心跳不已,半天说不出话来。
李澄澈拉住两个孩子,只说了一句:“快走!”才一转身,忽然门口有一道白光,如一团白雾,飘飘渺渺,向屋里逼近。
李澄澈一抬手,大拇指扣住中指,立时又打出一个法诀,喝道:“万法归宗,天地无极!斩妖诀,破!”轰地一声响,屋门处如有炸雷,发出一道强光,一道木门立被劈开,四散飞出。
他拉着小峰和镜儿的手,趁着这道光芒未散,冲出屋去。却见白雾之中,一张脸惨白如纸,吊晴突额,说不出的恐怖渗人。他不及多想,只想将两个孩子带离险境再说。
那白色怪物一声怪啸,身影平平飘移,竟自后追来。白雾笼罩之下,院中所见都是朦胧不清。而且一股奇寒,尾随而至,虽是六月天,却比三九天还冷几分。
李澄澈知道不妙,见小峰和镜儿面色惨白,显然已快要抵受不住,自己炼过道家的玄门心诀,自是不惧,但只怕再过片刻,两个小孩全身都要冻僵了。他情急智生,双手一挥,将两个孩子远远扔了出去,然后忽一转身,却从酒壶中喝了一口酒,蓦地张口,一股酒箭向那白色妖物射去,跟着双手一扣,催动法诀,那股酒箭忽变为一团烈火,直扑最寒之处。
只闻一股焦臭,扑鼻而来,实是奇臭无比。那白色怪物一声怪叫,似乎被他的烈火诀炙伤。忽然趴下,白雾散了一些,这怪物显出原形来,竟是一只一丈多高的巨大蜘蛛,全身雪白,长足长满倒刺,一步一顿,向李澄澈逼来。
李澄澈从未见过这等古怪的蜘蛛精,又没有仙剑之类的神兵,未免大感难以对付。见这怪物全身散发寒气,又似乎有些怕火,心念一动,便又吸口酒,以烈火诀发射而出。
那蜘蛛精身形硕大,未免闪动不灵,虽也前后趋避,却又怎么快得过这一团团的火焰?只要一团火焰烧到它身上,便是一阵炸响,然后发出一股焦臭。雪蜘蛛大是受伤,被不断射出的火焰打得步步倒退,摇摇晃晃,支撑不祝
李澄澈暗自高兴,忽地吸了个空,酒壶竟自空了,酒水都被他吸光了。他一呆之下,便发不出火焰。雪蜘蛛精神一振,忽然一挺身,露出光光的肚脐来,猛地里一股白光从它碗口粗的脐眼中吐出,又细又长,就似一根长绳,迅急绕到李澄澈身上,而且不断盘旋延长,刹那之间,就结而成网,将他一个身子缠在网中!
谢小峰见了,惊道:“李伯伯,快跑,蜘蛛结网啦!”
李澄澈却有苦说不出,蜘网腥臭粘绸,沾上了就摆不脱,十分难受。谢小峰见状,忽然冲上前去,想用手替他撕开蜘网。李澄澈惊道:“孩子,别管我,快走,到罗浮山找少阳真人,就说是我叫你去的……”
谢小峰却道:“不行,我要救你,我不怕这个蜘蛛精!”
李澄澈大是感动,但蜘网越结越密,一时之间竟是挣扎不脱。忽然蛛丝一卷,绕到谢小峰双腿,将他也裹了进去。镜儿远远看去,又是着急,又是害怕,不知所措,大声哭了起来。
雪蜘蛛大是得意,肚脐鼓起,骨嘟嘟只顾吐丝,一个院落都只见碗口粗的蛛丝,越积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