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下文静和筱雨继续看护裴皖,我们几个人静静地退了出去,坐在我的房间里,一言不发,大家都没想到,案子会在这个时候陷入了困境,所有的线索都集中在裴皖的身上,可她却偏偏什么都不肯说,要知道,她有可能是下一个被害的人,可她们究竟做过什么,让她连自己可能遇到的凶险都不顾了呢?
房间里烟雾弥漫,我和苏海峰一根接一根地抽着,面前放着的就是那张我们得来的照片。
“叶子,你能查到这张照片上的是谁吗?”苏海峰嘶哑地说道,抽了太多的烟,让他的嗓子都有些不对劲了。
洪叶皱了皱眉,下了他的烟,才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难,太难了,中国人口十几亿,单凭一张照片,无异于大海捞针,上什么地方去查啊?”
“但是还能有什么办法?”我也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总比什么线索都没有要好得多吧?查吧!”
“嗯!”洪叶轻轻地应了一声,也知道现在我们只能死马当做活马医了,转身去联系厅里的人了,临出门前,洪叶突然停了下来,回过头跟我说道:“哥,少抽点烟!”
那一瞬间,我竟然有一种错觉,叶子对我的关心想必比其他人都要多很多吧,筱雨就从未这样说过,以前她只是坚决不许我抽烟,因为她的肺不好,闻不得一丝的烟味,可是后来,她学会了抽烟,就再也不管我是不是也抽烟了。
“我出去走走!”魏蓬勃低沉地说道,起身也走了出去。
房间里就剩下我和苏海峰,大眼瞪小眼地对视了半晌之后,我们几乎是同时开口。
“你……”
“你先说吧!”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样子,我无奈地摇了摇头,有些东西不解释清楚的话,这孩子会始终忐忑不安,就像某天,我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苏海峰突然用电话晃了我一下,后来我才知道,因为洪叶那天和一个同事通电话,走的远了些,苏海峰找不到他,就怀疑她和别人有什么秘密瞒着他,而他想到的第一个人就是我。
这不是不信任,相反他无比地相信,洪叶绝不会做对不起他的事情,可是,因为爱的太深,他容不得叶子有半点秘密瞒着他。
“你和筱雨怎么样了?”他犹豫着问道。
“还不是老样子?”我苦笑,我和筱雨还能是什么样子呢?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少,喝醉的时候越来越多,和别人玩通宵的次数越来越多,拒接我电话的次数越来越多,我们之间的那种危机,已经渐渐凝聚了,“倒是你和叶子,不会还是半死不活吧?”
“叶子啊!”苏海峰无奈地笑了笑,“叶子说我有时候太不像个男人,连个正经的工作都没有,我看她缠着你的时候比缠着我的时候还多。”
我脸色一沉,苏海峰到底还是怀疑到了我的头上。
“疯子,你和叶子认识多久了?”我微微一笑,直视着他的眼睛问道。
“快20年了吧!”苏海峰悠悠地说道,随即一拍脑袋:“我明白了!”
“这不就是了,叶子十四岁的时候一个人去了英国,我认识她的时候她十八岁,不过两三年的光景,她跟我说过自己没有哥哥,特别想要一个哥哥能关心她照顾她,但是是那种单纯的哥哥,你懂吗?”我严肃地说道:“所以你不应该怀疑她,你也没有理由怀疑她,当然,你更没道理怀疑我,因为我不可能对不起筱雨,在我身无分文的时候,她没有离开我,在我最难的时候,她没有离开我,所以,我不能对不起她!”
苏海峰嘿嘿一笑,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好吧,我知道怎么办了,能把文静叫过来吗?”
看着他那张狡黠的脸,我知道,一旦解开了心结,这小子的心思马上就活动开了,不知道裴皖又要接受怎样的折磨了。
夜风习习,初秋的夜晚,冷风吹过,让我和苏海峰裸露在外的肌肤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此刻,我们两个人并没有躺在温暖的床上,而是蹲在裴皖的门外,等待着好戏的开始。
“能行吗?”我有些怀疑地问道。
“我出马,你放心!”苏海峰笃定地说道。
尽管他自信满满,但我还是一点把握都没有,毕竟这个法子有点孤注一掷,心理坚定的人很难会受到影响。不过以裴皖目前的状态来说,也许会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门轻轻地打开了,筱雨和文静闪了出来,她们都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第一次做这种事情,她们还是有些紧张。
“都准备好了?”苏海峰问道。
“嗯,什么时候动手?”文静激动地说道。
“行了,没你们什么事了,回去睡吧!”苏海峰不客气地说道,将文静和筱雨轰到了隔壁的房间,只剩下我和他两个人守在门口。
在苏海峰明白了我对洪叶、对筱雨的感情之后,他的大脑飞快旋转,想出了一条毒计,在和文静交流了半个小时之后,他抱过了洪叶的Apple,说实话,Apple的电脑处理一般性的文档并不是很顺手,因为操作系统的差异,初次使用它的人会觉得很不顺手,但是Apple对图片的处理能力却是目前世界上最强大的。
苏海峰将魏蓬勃带回来的资料导入了电脑,又在网上找了一些素材,而我,则根据文静的叙述,充分发挥了想象力,炮制出了一篇篇讨伐檄文。
李莉,女,24岁,导游,无证。
2007年10月,与司机吴某合作一日游,在火车站拉客之后,一路走了老虎滩、圣亚、动物园等收费景点,并准备带游客进入旅游纪念品商店购物,游客要求到一些免费景点游玩,遭到拒绝。随后李莉协同司机将几名反映强烈的游客扔在了星海公园。
11月,带哈尔滨冰雪大世界团,下车后即要求所有游客购买滑雪服,并声称不购买的话,出现任何问题,后果自负,一孩童未购买,到达冰雪大世界之后,因天气寒冷,该儿童要求在车上等待大家,遭到李莉拒绝,该儿童上山之后,因防寒衣物不足,严重冻伤。
2008年6月,带华东五日团,与团上某位客人发生关系,胁迫该客人与结发妻子离婚,最终导致该客离子散,当知道该客人将所有财产留给前妻之后,毅然离开。
2008年底,开始与王畹、田博文、裴皖合作带青岩寺参拜团。
2009年4月,失踪,堕入轮回地狱,接受神的惩罚。
在这段文字之后,是苏海峰配的一张图片,画面上,一个赤身裸体的女子被绑在一根石柱上,那根石柱上已经是血迹斑斑,不知有多少人丧命在这里,这还不算,在石柱下,还燃起了熊熊的烈火,女子面目狰狞,显然在遭受着无尽的痛苦,眉宇间,竟和李莉有些神似。
王畹,女,25岁,导游,无证。
2008年6月,带客人参加蹦极,要求所有客人都必须参加,团内某客人因有心脏病拒绝参加,被其与司机协同推上蹦极台,导致该客人心脏病突发,险些酿成死亡事件。
2008年10月,带温泉团,带领客人****,并参与****。
2008年底与李莉、田博文、裴皖合作带青岩寺参拜团。
2009年6月失踪,堕入轮回地狱,接受神的惩罚。
画面上,是一个大坑,身体已经被踩的稀巴烂的王畹,只剩下脸部痛苦地扭曲着。大坑外,是一群野牛,它们血红着眼睛,后蹄在地面上蹬踏着,泛起阵阵烟尘,随时准备冲下大坑,再对这个可怜的女孩子进行一次践踏。
田博文,女,25岁,导游,无证。
2007年12月,参加导游资格证考试,抢夺他人卷纸,导致二人当年均没有成绩。
2008年5月,带市内一日游,只走收费景点与购物,与商店营业员勾结,以假珍珠冒充真珍珠粉,谋取暴利,导致一客人使用珍珠粉后险些毁容。
2008年8月,与旅行社老总发生不正当关系,10月堕胎,失去生育能力。
2008年底与李莉、王畹、裴皖合作带青岩寺参拜团。
2009年8月,失踪,堕入轮回地狱,接受神的惩罚。
田博文的这张图应该是所有图片中最恶心的一张,画面上,田博文的肚子高高地隆起,脸上是无法掩饰的痛苦,而更让人难以接受的是,明明是一幅女人的分娩图,却被苏海峰偷梁换柱,做成了婴儿想要钻回母亲的体内,而且还不是一个婴儿。
当时看到这幅图的时候,我差点吐出来,但是苏海峰却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至于留给裴皖的那张图,上面却只有一个血红的名字,其余的是一片空白。
“能行吗?”我再一次问道。其实这些所谓的劣迹,在导游界来说是再正常不过的,旅游圈的灰色收入在现代来说,已经不算是什么秘密了,大家心知肚明,只是不愿意说出来罢了。对于在旅游圈浸淫了多年的裴皖,我实在想象不出,只是这种程度的恐吓,能否起到我们想要的效果。
“你看着吧!”苏海峰却依旧是那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尽管现在已经是后半夜,我们都已经忍不住呵欠连天了。
“意志再坚强的人,也无法承受接二连三的恐吓,尤其是她心里本来就有鬼,尤其是,她的生命也受到了威胁!再说,人在刚醒的时候,也是心理最脆弱的时候。”苏海峰冷静且冷酷地分析道,丝毫没有因为裴皖是个女孩子就有半点的怜悯,甚至,还有一点不屑,巴不得用更阴损的招数来对付她。
就在我终于忍不住昏昏欲睡的时候,一声划破天际的啸叫让我瞬间清醒过来,苏海峰却已经破门而入了,我紧随其后,就看见屋内灯光大亮,裴皖手上拿着那几张图片,不住地颤抖着。
看到这一幕,我就知道,计划已经成功了一半,文静和筱雨离开的时候,我们特意嘱咐她们不要关灯,就是要让裴皖一醒来就能看到这些图片,顺便,为了保证裴皖能在半夜醒来,无良的苏海峰甚至还让筱雨定了闹钟。
“怎么回事?”苏海峰一脸的紧张,一副毫不知情的样子。
“鬼,鬼啊!”裴皖惊叫一声,一下子钻进了苏海峰的怀里,丝毫没有怀疑,我们怎么会这么快地出现在她的房间里。
洪叶和筱雨很快也赶了过来,看到裴皖躲在苏海峰的怀里,洪叶的脸上露出了一抹耐人寻味的笑容,苏海峰忙不迭地推开裴皖,可裴皖好不容易抓到的一根救命稻草,怎么会轻易放弃呢?
在喝下了三杯热水之后,谈话在一种很暧昧的气氛中展开了:
大概是在去年年底的时候吧,我们四个人共同带了一个参拜团,团里有一个很古怪的客人,他穿得破破烂烂的,却把身上所有的钱都用来买香了,但是,就是他拿出了所有的钱,却还不够一炷香的。
他说他是为他的母亲来祈福的,他的母亲癌症晚期,医院已经下了病危通知,但他不忍心看着母亲就这么走了,所以才拿出最后的积蓄来参拜老母,可是,无论他怎么哀求,裴皖她们就是不同意让这个人上香。她永远记得那双无助的眼睛,永远记得,他离开时萧瑟的背影,永远记得,他离开时说的那句话:“你们早晚有一天会遭报应的!”
自那之后,怪事就开始接二连三地发生了,先是在一个月之后,他们收到了一封信,信里是一张照片,就是我们曾看到的那个老人的照片。紧接着,就是在清明节的时候,裴皖因为身体的原因没有参加带团,但是就是在那个团上,李莉失踪了,回来之后的王畹和田博文对究竟发生了什么却绝口不谈,并且开始拒绝带参拜团,但是,她们毕竟是没有导游证的野导,最终拗不过生活的逼迫,还是跟随在了裴皖的身后,可那个时候,裴皖还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再接下来就是王畹和田博文,直到这个时候,裴皖才意识到事情恐怕不像想象的那么简单,但是当她想退出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晚了。
“因为我知道,早晚有一天我也会惨遭毒手,所以我开始拒绝参拜团,但是这一次,因为我的所有证件都在社里,所以不得不来,可是我真担心自己会出事,所以一路上,我故意安排了医巫闾山,想让大家放弃青岩寺,没想到,我还是来这里了。”
这一番话,却让我们这些人面面相觑,难道仅仅是因为拒绝一位客人进山参拜,就招来了杀身之祸吗?那今天的那个被拒绝的客人,岂不是有最大的嫌疑?因为他当时看向裴皖的眼神,也是足以杀人的眼神。
可是我们也仅仅是怀疑,所谓捉贼捉赃,捉奸捉双,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我们也没办法动手。
“裴皖,你想自己救自己,你想为李莉她们报仇吗?”苏海峰突然严肃地问道。
“报仇?”裴皖苦笑,“为什么要报仇呢?我们是导游,我们是你们口中的导游,我们罪有应得,报什么仇呢?”
仅仅一句话,不知包含了多少的辛酸,那一瞬间,我突然有一种错觉,裴皖现在的样子,并不是她想要的,我想,她也曾纯洁如白纸,只是生活在这个圈子里,她没办法独善其身,因为那意味着,她将会被排斥在这个圈子之外,她将会被活活饿死。
这就是导游!
我不由自主地握住了筱雨冰凉的手,紧紧地握着,我不愿意看到有一天她也变成今天的裴皖,可是,她选择了这条路,就只有走下去,也许她也会被人骂,但是我只希望,她的内心,能留下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地。
“李莉她们有错,但是罪不至死,也不应该由那个杀人凶手来惩罚她们。”苏海峰冷冷地说道:“也许你也有错,也许你不被人理解,但是这就是社会,收起你那高尚的理想吧,在现实面前,它们什么都不是,我只问你,如果有这么一个机会,既能救你自己,又能为你的朋友们复仇,你做不做?当然,如果你从未把她们当成是朋友,复仇这件事,就当我什么都没有说过!”
“不,她们是!”裴皖的目光中突然流露出一抹坚毅,这个世界上,也许只有导游才能理解导游,她们会欺骗游客,会欺骗自己的父母,会欺骗自己的爱人,但是,唯有导游之间,才不会有那种离谱的欺骗,因为只有导游理解导游,裴皖虽然对待游客的时候有些让人难以接受,但起码还知道,自己是有朋友的。
但严重的那一抹坚毅却只是一闪而过,重又被迷茫与无助所取代,她有些怀疑地问道:“可是,我能行吗?”
“你为什么不能?”苏海峰微微一笑,“你现在只能配合我们,才能保证你的安全,才能让凶手绳之以法!”
“好,我听你的!”裴皖的眼中射出一缕精光。
苏海峰和我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一抹兴奋,但却都尽力掩饰着。
当下,苏海峰缓缓地道出了他的计划,那一瞬间,我有一种感觉,一切的一切,都是苏海峰早已计划好了的,甚至连我都是他的一枚棋子。
心里的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我拖着疲 惫的身体回到了我的房间,却看见魏蓬勃正在我的房间里忙碌着,这才想起,她始终没有出现在我们的讨论中。
“你在干嘛?”我好奇地问道。
“检查一些东西!”魏蓬勃头也不抬地说道。
我这才注意到,她的面前摆着一架已经摔坏了的直升机模型,此刻,已经被她大卸八块了,她的手里此刻摆弄着的是一块芯片。
“这是什么东西?”我再一次好奇地问道。
“就是苏海峰说的那架飞机,我按照苏海峰提供的线索,向那个方向找了找,果然找到了这架飞机,这上面还有一块芯片,你猜这芯片是干什么的?”魏蓬勃突然神秘地一笑。
“接收终端呗,遥控飞机,都有这个东西吧?”我不解地看着她。
“你说对了一半,是接收终端没错,但却不是一般的接收终端!”魏蓬勃严肃地说道:“而是一个G网的接收终端!”
“G网?”
“就是移动电话的网络接收终端!”魏蓬勃解释道。
这一瞬间,我突然明白了她的意思:“你的意思是,这个飞机是用手机控制的?而且你能查到究竟是谁控制了这架飞机是吗?”
“理论上,不是没有可能,但是现在的条件达不到要求,所以,我需要回去才能查到!”
她话还没有说完,我已经跑了出去,拉着洪叶和苏海峰来到了我的房间,听完魏蓬勃的发现之后,他们两个人竟然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你们怎么?”这两个人的表现都太反常,让我不得不怀疑。
“哥,你没看出来吗?我们一直在赌啊!”洪叶一脸的苦笑,“所有的计划都是建立在推论的基础上的,根本就没有任何的证据,只要我们的推理在一环上出现了误差,都可能导致最后功亏一篑,所以我们必须有直接的证据指明谁就是凶手,好在勃勃做到了,虽然暂时还不知道,但是也不远了不是吗?勃勃马上回去调查,现在,马上就走,我给你安排车!”
说着,洪叶拨通了电话,叫人安排车去了,我却感觉自己的脑子一团浆糊一般,还是想不明白,为什么他们要如此小心,按照苏海峰的计划,就算我们现在不知道谁是凶手,到了明天,一切真相就能大白于天下了啊!
“你不觉得你今天的反应很慢吗?”魏蓬勃突然说道,“我们毕竟是警察啊,一点点闪失都不能有的警察!如果明天我们的计划失败了,我们怎么办?难道就放任凶手逍遥法外了吗?”
“而且,我告诉你一个不幸的消息!”魏蓬勃突然阴险地一笑:“我检查过你浴室里的东西,发现了一些你绝对想不到的东西,那东西叫迷香,你写小说的,比我更明白那是干嘛的!”
那一瞬间,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如果我的浴室里真的有迷香的话,那么,我住的这个房间,很有可能就是第一案发现场,因为,酒店安排给导游的陪同房一般都是固定的。
我不敢想下去了,忙不迭地收拾好东西,和苏海峰挤在了一起。
这个时候,我们都还没有想到,这意味着什么,假如我们能及时想起,固定的陪同房这事不是外人能够知道的,也许就不用魏蓬勃再跑一趟,也许就不会有后来那惊险万分的一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