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现在能找到一整片叶子了，洋洋得意，原地不前，那就试试这个吧”，道童手上不知从哪从来一根树枝，在他眼前晃了晃，随后扔进了巨树之中。
“把它找出来”。
“就这？”张乐生以为跟捡树叶是一回事，神态轻松的说道。
道童没有看他，表情肃穆，说道：“越往深处那里还有容易二字，你未免高兴的太早了”。
张乐生没有听到他说的话，现在已经是钻进了大树里。照着以往的经验直接爬到树顶，企图用尽灵力与之合一。
倘若一个人做梦，那梦里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地，许多人在梦里都能把一生过完，醒来的时候也只是发现又一个夜晚逝去而已。
现在的张乐生在自己的梦境里甚是难熬，因为他丝毫感觉不到能与巨树融为一体的迹象。不知道已经爬在树顶多久了，除却不知哪里来的微风，他跟树叶子几乎是一动不动。
最可怕的是道童没有给他限定时间，老黄牛也没有一点要撞树的意思。
他心里有了最坏的打算，“莫不是找不到就……”
道童用了最为平淡却最为清晰的话语说道：“对的，你现在才意识到，找不到，你就醒不来了”。
“什么！你不会玩这么狠吧”，张乐生冲着树下面吼道。
“你当真以为来剑宗，来这梦里是为了玩的吗？既然这样，我倒不如就把你永远留在这里，免得成了为人做嫁衣的躯壳”。
张乐生自知说不过也说不通，索性就省了口水，专心研究那树枝。
道童叹气道：“还是给你点动力吧”，他指着那巨树说道，“看见树叶黄了没有，等它们全部凋落你若是还没有寻到，这老黄牛的背上我便留你一个位置，一同做这醒不来的梦”。
“哎！你啥意思啊”，张乐生急忙问道，却见那道童骑上黄牛便走了。
只能硬着头皮来了。回望过来，枝头的叶子已经开始变色了，速度那是清晰可见，由叶至柄，自绿而黄，待到根部干枯，便是摇曳坠地。
对于树而言，叶片散尽的时候留下的全是枯枝，那样反而好找多了，不过道童给他的规定却是凋落完全永留梦中，这还真是一对矛盾事。
呆在树顶也是没有办法了，原路落下的他望着巨树出神。这么大颗树得要多少时日才能长成这般景致，从观湖再到丰襄，进天墉入剑宗，还真没有见过能和它比肩的。
细想自己之前爬上爬下一个来回都要很久，这树大到叶子看不尽，杈子数不清。
芽必生叶，叶必生枝，能寻其叶，必得其枝。
张乐生的眼瞳闪烁着光芒，身后的伏草也隐隐显出青头。不自觉的伸出双掌贴在树干上，入手则是年代的斑驳与岁月的沧桑，上面的皮多半已经干掉了，随手扣下来，一捻皆成了碎末，落到地上与尘土别无二致。
恶作剧般的将树干之上扣除了两块巴掌大小的新皮，看着颇有些激动，抚掌贴上去，掌心传来的却是与他心脏一同规律的跳动。
每一击仿佛都在叩问他自己，来到剑宗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很小的时候，爹就对王廷的不满表露无异，可娘却是一言不发，总以为理由就如他说的那样，仕途路远，难于疏通关系，可这剑宗也是千里之遥，能算得上近吗，此处也是人生地不熟，唯一与明堂不同的是不会受到王廷的约束”，他在脑中思量着一切，“若是现在回去的话也问不出什么，真要是有天大事情压下来我也扛不住啊”。
这一点张乐生有点想当然了，剑宗对于入门头一年的弟子要求相当严格，不满一年就想出徐落峰乱玩，门都没有。
“想看大千世界，也得等我能飞起来，能打架才行”，他突然想起宗洵找自己干架时的场景，彼时的宗师兄真可谓心狠手辣，说打便打。
想法多的人其实很累的，尤其是脑子转的快容易疲劳，张乐生可能是世间独一号的人物，他在自己的梦里睡着了。
一个人要是蠢起来自己倒是无所谓，但是他周围的人却是受累颇多。此时，金院房张乐生的房门口围了很多人，外面的天也早已黑了。
屋子里面几个老熟人，凌雀、宗洵、苍风帷还有一个重量级的木管教。
他管辖的院里有个弟子睡过去了，生死不知，情况严重，怎么说他都得过来亲自查看一番。这消息还是翁伯成通知他的，那老头一开始也没当回事，以为就是弟子失眠没有休息好。可是老头子经不住凌雀这丫头添油加醋一通瞎编，就差说这张乐生嗝屁了。最终还是知会了管教大人来憩院走一遭。
木管教进来直接探了一下鼻息，说道：“周身灵力运转正常，气息稳定有序，当真是睡着了”，接着又对凌雀说道：“睡得很死，叫不醒是正常的”，说着一巴掌盖在张乐生脸上，道：“你看，我扇都扇不醒”。
凌雀红着脸道：“人没事就好，麻烦木管教了”。
姓木没有说话，走到门口大声吼道：“都搁这看什么呢，还不回去修炼，就知道凑热闹，看到床上躺着的那个没有，就是因为白天里逃课我给揍得的，都给我听好了，在这里谁要是不守规矩下场比他还惨”，回头看了一下宗洵，摇了摇头便走开了。
苍风帷道：“这下你该放心了吧，我倒是没想到张师弟能睡这么久，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凌雀摇了摇头，看着那被巴掌拍红了的脸，说道：“木管教下手也忒狠了吧，这睡个觉都要挨上一下”。
宗洵不自觉地笑道：“你怎么不看看他之前和你练剑的时候，胳膊上都是青一块紫一块的，比今天这下还要严重”。
“那不一样！”
“怎么就不同了？”宗洵也是闹不明白哪里有问题，就见凌雀气呼呼的盯着他，一脸茫然，看着苍风帷说道：“我说错了吗？”
后者立马接道：“你还是别说了，等会凌师妹气急了，你也得跟他一块躺”。
“她不一定打得过我啊”。
“你还是跟我走吧”，苍风帷推着他离开房间，临走时还不忘提醒道：“凌师妹，晚间了还是早些休息吧，不宜呆在这里太久”。
张乐生已经在床上躺了一天一夜。不过梦里的他却没觉得时间过得这么快，直到道童回来将他唤醒。
跟现实里类似的，靠着巨树睡着的他也是被一巴掌给打醒的。
揉开双眼的张乐生问道：“你怎么又回来了？”
“你可知你睡了多久？”
“我在自己梦里也能睡着的吗？”
“以前我不知道，但是遇到你算是开眼界了，这世上当真无奇不有”。
张乐生蹦起来问道：“我感觉有些奇怪啊，你说你是我梦中所化，但是你这语气又好像历经世间繁多诸事一般，到底是真是假，我都搞不明白了”。
“叶子快掉完了，你若是还想睡那就继续睡吧，这样不带着任何烦恼去黄泉寺也是件好事”。
“你还知道地府？喂，那个，旦小弟，你别走啊”，道童给了一巴掌两句话便又骑着老黄牛走了。
“若是在寻不得，我，你就见不到了”。
梦里睡着的人还会做梦吗，这个问题张乐生也回答不上来，因为他睡得很死，无论是在现实还是梦境之中。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他还是没能找到答案。
一切又回到了昨天那般情形。
双掌再度贴上了树干，之前抠出来的干净地方依旧还在，不过现在的巨树已如寒风过境，只剩几片黄叶了。
回忆着自己记事以来经历过的人，“爹娘，何家三位，李东壁，黄新智，凌雀，等等……”
“那颗长生丹跟祖翁的秘密，得等我到了真境才有办法”。
“老爹为什么非要我来剑宗，也必须要回去才能问他”。
“什么时候能再见到何家人？那时候他们应该都很厉害了吧”。
“李大爷的药库，黄老板的钱”。
“好多好多事情要去做”，掌心灵力不由得凝结起来，与之共鸣的是光斑灌入树干由下向上逐渐散布至整颗枯树，远远看去就好像是被刷上了白漆一般，映着日头所有枝干均在发光。
这时候的张乐生才发觉自己的梦境好像没有黑夜，而且都是晴天。
当巨树依旧是繁盛茂密的时候，没人会察觉到叶子有多么突出，但是当它们凋谢的差不多的时候，那些钉在枝头的黄叶就显得尤为扎眼。
现在就到了最后的时候了，张乐生脑袋上正有一片摇摇欲坠，眨眼间好似清风斩断，直落而下，不过连带着一截枯枝一同砸在了他脑壳上。
甚至都没来得及听到碰撞的声音，他就从床上醒来了。
徐落峰，明月当空，憩院里好多人都睡着了，可张乐生没了困意，毕竟已经睡了那么久了。此时他的房门外正站着两个人，木管教与翁伯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