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张乐生就感觉身体一沉,竟是悠悠地往湖水下面坠去。
“我爹跑了?不会吧,玩真的啊”,此时的他不再像只鱼儿那般快乐,到是像条蛆一般在疯狂的扭动。
他四肢都别绑住动弹不得,仅会的凌虚步施展不开,更为棘手的是,他的身体还在往下坠,长这么大还不知道月牙湖有多深,万一真是深不见底,那他岂不是连尸体都捞不到了。
张青莲的话还回响在他脑海里“只有两刻种的时间”,这么拖下去不是办法,而且他逐渐感觉到呼吸不畅,估摸着是他亲爹做的手脚。
“当真是狠心啊!”
与水下面的疯狂截然不同的是,岸边的张青莲很是平静。脸上看不出表情,心里估计也有些忐忑,因为他两只手在不停地搓着,他仿佛预感到不详的气息。
时辰还未到戌时,镇上的人虽然说是少了许多,但还是有一两个往来的人影。
从木桥上下来的一位老大爷,踱着步子走向这里,苍老的声音对着问道:“我在湖那边散步,看到这里有水花扑通,敢问是不是有人溺水啊?”
“没有,大爷,您看错了,我在教我儿子游泳呢?”他说道。
“我年纪虽大,眼神还不错,你刚才是扛着一个少年往这湖里扔,是也不是?”这老头明显来劲了。
张青莲心道糟了,早知道就跟上次一样,在晚些时候来就好了,这下子有些麻烦,想着想着又有些恨起这老头来,什么时辰了不回家吃饭睡觉哄孙子,居然来这湖边溜什么弯,别闪着腰栽了进去,没得救哦。
他也只能在心里这么想一下,嘴上依旧是客套着说道:“哪有这么回事,我那儿子顽皮的很,死活不愿意学,而且他还不喜欢洗澡,这不正好我给扔进去,一举两得嘛。”
“屁,少跟我这郑老头扯谎,我看得可清楚了,你都把人给捆住了,说!你是不是意图杀人抛尸啊!”这老头着实不是省油的灯,在对岸都可以看得那么清,而且记得那么牢。
“实在冤枉!我要是真敢做这些伤天害理的事,那也不挑个好时候,偏在您这慧眼如炬的老人家面前不是自讨苦吃吗”,张青莲有些怂了,他是怕这老头坏事。
“哼,少来恭维我,你做什么勾当自己清楚,你说你是在教儿子游泳,那好啊,你把下面的人唤上来咱们当面对峙,要不然现在我就抓你送官”,老头说着就要对张青莲动手。
张青莲在这观湖镇开了二十年的茶馆,镇上大大小小各色人物他都熟悉的不得了,这郑老头的倔性子也是熟知的,脾气倔倒不是坏事,难得是他的热心肠,很喜欢给人帮倒忙,久而久之,连他的家里人都疏远了他,只留着镇西头的一间茅屋给他独居。应该就在月牙湖的西边。住的远了,不代表名声减弱了,郑老头依旧是有着精神头天天镇里头乱窜,尤其是喜欢糊弄小孩子。许是年纪大了,他连自己的家人都记不住几个了,倒是镇上的小辈孩童,他能说出几个名字。
岸上两人还在不停地争执,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两刻钟的时效眼见着就要快结束了。水面下的张乐生,逐渐憋得脸通红,他现在顺一口气需要呼好多次,就这样还在水里折腾了几下,便晕厥了过去。
失去意识的最后时刻,他还在想自己这是遭的哪门子罪啊。
人在将死的时候,思维的运作是很快地,虽然不知道此时张乐生算不算是挂掉了,但是他的脑海里现在就如同看花灯一般,正在给自己短暂的一生做个浏览。篇幅最多的首先是他的父母,其次就是何家兄妹。回忆着自己的过去,他萌生了许多新的问题,这些大概都来源于好奇吧。
他想知道父母亲是如何认识的,虽然这一点他每年都问个好几遍;他想知道父亲会的法术母亲会不会,想知道他的爹娘到底谁比较厉害。
他幻想着自己在剑宗的样子,应该会成为说书人故事里的名人吧,自己的故事可以被无数听书人广为流传
在那里应该可以认识到新的朋友吧。
他突然间觉得自己如果也学到了本事,以后遇到何家人应该会很风光吧。
“爹说过,外面的世界很精彩,我就这样离开了岂不是很可惜,不论怎么样,这天下总该有我的足迹吧。”
每个人的求生本能都不一样,这可能来自将死之时的环境不同,虽说张乐生现在是在水里,可支撑他活下去的愿望却是上天。
“既然迈不开腿,那我就试试将力气集中到脚底板上”,从窒息昏厥到恢复意识只有刹那的功夫,没有人知道他经历了什么,但现在的他只想着从这里冲出去。
没有了任何的干扰,心如明镜,他很快就感受到了那股力道的存在,很熟悉,就跟清明的那夜一模一样,扭动着身躯,逐渐摆好姿势,在水里面立了起来。
“就赌这一把了”,他心里一横。
“砰”的一声,一道人影从湖里冲了出来,跃上空中足有三丈之高。
郑老头还在跟张青莲你一句我一句的废话着,听到这声响,不约而同的转过头来。
“我的个乖乖!是条鱼吗?这么大?”郑老头惊叹道。
张青莲比他反应快多了,声音刚从水面传来,他就立马飞过去接住了自己的儿子,听到后面老头这么一句,登时就气得不行,。
“妈的!这老头眼睛真是坏掉了吗,对岸都能看见我扔儿子,这么近距离看不出是个人吗?”
他抱着张乐生落到老头身边的时候,衣服也被打湿了,探了探儿子的鼻息,心道“好在出来的快,没喝多少水。”
紧接着就将张乐生放平在草地上,一掌轻轻按下,那腹中的水“咕嘟嘟”地都从嘴里冒了出来,半晌之后,终是缓缓醒了过来。
郑老头看着这一切,一句话没说,直到张乐生醒来的时候,他才好像记起了什么,指着躺在地上的人叫道:“我知道这孩子是谁了,不是有间茶馆老板的儿子吗,是叫张乐生吧。”
张青莲没有理他,心里倒是腹诽起来“你连这小娃都记得,居然不识得他老子,当真是老糊涂一个。”
“爹,我,我还没死啊。”
“小子,你可以啊,这你都没死。”
张乐生一听这话本来尚在恢复血色的脸,又瞬间给吓白了。强撑着身体站了起来,边往后退边吐水,期间还一直说道:“不练了,不练了,爹你就饶了我吧,太吓人了。”
张青莲正准备要说话,旁边的老头先蹦出了一句:“你们真是父子俩啊,那这老小子还把你这小娃扔水里干嘛,我老郑还是以为出了啥人命大事呢!”
“郑老头,我没骗你吧,您瞧您给我数落的,不过,现在天都这么完了,您还是回去歇着吧,不打扰您老人家了”,张青莲说道,同时示意了一下远处的儿子。
“郑老伯,天太晚了,您就别一个人瞎溜达了,万一有啥子事情,明天那帮小子找不到人玩了”,张乐生跟着道,这句话倒是真心的。
父子二人都希望不要被局外人所扰。
郑老头虽说是糊涂了些,执拗了些,但是话还是听得明白的,否则就不会一个人住在镇子西边了。可能他每晚都想给自己找点事情做,所以就在晚上出来溜达,但偏偏今夜一如往常,他还是转过身,默默地走了。
张青莲看着那身影说不出话,因为他压根没想着说;张乐生倒是有些留心,想不到白天能跟他们这帮孩子一起玩的老人,到了晚上居然这么孤独。
“刚活过来,不会就傻了吧”,老爹的声音打破了平静。
“刚才破体而出的灵气很旺盛啊,我捆的那么严实都给挣断了,不错,有点样子了”,张青莲满意地说道。
“哎,是啊,我刚才都以为自己死掉了,睁开眼就看见爹你,早知道我就再憋点水全吐你脸上好了”,张乐生不乐地说道。
“小子,找揍是吧,你老子我在救你,你还想暗算我?”
“要不是你,我才不会喝那么多水,还差点挂掉了,哪有你这样的亲爹啊!”
“怎么了,不服啊!这是老天爷的意思,有能耐你再投个胎啊”,跟张青莲这一号人,是不能讲道理,更不能讲脸皮的。
张乐生刚刚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自然是知道那种将死的滋味的,只恨自己是这恶人的儿子,报复都没有办法。
不过憋急了总想试一试,“你不怕我回去告诉我娘,你要害死我!”
张青莲一听了愣了,这是他第一次听到儿子要告状,不过他倒是不担心,“可以啊,你大可以试试,你觉得你娘会不知道这些?”
一下子就把这小子的嘴堵上了,这小子心里明白,老爹带着自己出去都是知会了母亲的,所以自己的遭遇她也是知道的。本以为心里应该充满着怨恨,不过张乐生想法毕竟是与众不同。
他问道:“我娘既然知道,那她是不是也会法术,也修炼过,跟老爹你比呢?”
“嗯?!学乖了?既然你这么诚心的求教,那我告诉你,这么练都是你娘教我的,她比我厉害多了,而且之所以不让她来教你就是因为她会的那些太高深了,不适合你这娃娃级别的学走路,因此我就勉为其难地亲自操刀了。”
“娘果真比你要厉害啊”,张乐生语气有些低沉。
“你看上去有些很失落啊,莫不是觉得你爹我不太行?实话告诉你她要是来了,你活不过半个时辰就得丢小命儿”,说着还在他脸上拍了拍。
“既然这样那只能认命喽,不过我从湖里蹿上来了,下面你要咋教我?”
“跟刚才一样,盘坐起,找到我说的那种感觉。”
张乐生又开始盘坐在草地上,叠掌于腹前,片刻之后,他翻开手掌,掌心上氤氲着淡淡微光的烟气,就在他自己看来,这光球都算不得大,跟鸡蛋差不多,比起刚才自己老爹的逊色不少。
他心里有些不满意,准备再加把力,至少让这玩意看起来大一些,不料张青莲阻止了他。
“你刚才脱离险境,想必体内的灵力已经耗得差不多了,没必要为了表现这个加大消耗”,他说道,“你现在要做的是让自己的身体尽可能趋于平静,感受身外的灵气。”
“爹,我不懂怎么个平静法,咋样才算平静啊”,张乐生问道。
“看看这月牙湖”,张青莲指着旁边的水面,大手一挥,湖面仿佛结了冰一般,连鱼儿的气泡都没了,更不要说现在没有风吹,上面一点波纹都没有。坐在草地上只能看到反射过来的皎月与星光。
“静若此湖,方洞悉天地”,他说完,边自顾自地走开了,兴许是睡意来了,不好意思在儿子面前打哈欠。
张乐生仿佛有所领悟,自从那一夜自己见到父亲“搭树屋”的本事之后,好像就打开了未知的大门,原先属于公学里忌讳的东西,说书人嘴中永远留在下回的精彩,现在自己都能实实在在地接触到了,想着想着竟还有些兴奋与开心,内心愈加不平静了。
“你要是连灵气都引动不了,那就离修道无缘了,到时候进也进不得,退也退不得,废人一个尔”,张青莲的声音自远处而来,仿佛如当头棒喝,瞬间敲醒了他。
张乐生刚刚还在幻想着可以去玩伴那里显摆几下,没等美梦开始,泡沫就被戳破了。他又定了定身形,逐渐把之前的杂念消除掉。
闭上眼的他一开始是看不到东西的,只有耳朵里传来的微微声响,但是心跳慢慢归于稳定之后,他又在掌中聚了个球出来,渐渐的黑暗之中有了光点、色彩、甚至是轮廓。他甚至可以看到腿下面的蚱蜢,湖里面的小鱼,树上面的蝙蝠,“万物有灵,果真如此”,他又有点兴奋了,不过也只是片刻间失了分寸,立马又改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