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父王谋反,他把你困在卧房内,是怕你坏事,那些禁卫是奉了陛下命令来的,你该明白了吧”,裴元和很平静的说完了这些,内心里有些忐忑的等待着回应。
“上阵父子兵,如若我父王要反,我怎可独善其身?”宗洵显然不相信他的解释。
“那你的两位兄长呢?你的母亲呢?他们死在大雁关的时候,你的父王在做什么?”裴元和灵机一动,“我想你能活下来,大概是他在赎罪吧。”
“赎罪?我父王为什么要犯罪?我从未见过的两个兄长为王廷战死,我的母亲也是如此,我们全家拼了命去保卫的帝国,你现在告诉我,我的父王反了?”
“为了让你活着,这个理由够不够?”
“什么意思?”
“身为王族成员,你应该不陌生自己的小时候,从你出生的那一刻起,就有无数人的目光盯在你身上,包括当今的帝君陛下”,裴元和试着让他平静下来,“如果陛下忌惮你呢?你觉得你会安然无恙的活着吗?”
“害怕我?”宗洵显然开始相信裴元和的话。
“是的,神爵帝君登基以来的情况,即使是你这样的一个十三岁的少年也应该看得出来,他在帝位之争中落下的重疾,已是无力回天,他必须要保证自己身殒之后的王廷不能乱,不能存在无法掌控的力量来左右下代帝君的道路,而你恰恰就是那个不确定的力量。陛下认为你的成长对于他是一个威胁,但是很显然,你的父王与之相反,而且更甚。”裴元和说完这一段,内心里都在为自己鼓掌,这羽门都统编起瞎话来也是一流顺准。
裴元和看着宗洵逐渐着了道,决定趁热打铁“你父王,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是想当帝君了,或者想当帝君的父亲了,为了今天晚上的兵变,他可是准备了好些年,估摸着在神爵帝君登基之前就已经在谋划了,不过现在的话,什么都不重要了,我得遵照王爷的遗愿送你去一个陌生的地方。”
“你见过我父王了?”宗洵问道。
“兵败之后,他被关进了天牢里,我受他所托才把你救到这里来”,裴元和也越发平静了。
“我父王会怎样?”
“明日处死。”
“我要去见他。”
“不行!”
眼见谈不拢,宗洵一个箭步就绕道裴元和的身后,饶是裴元和这等修为差点失了神。
“踏雪无痕!”
宗洵一招得逞,头也不回,拔腿正要想都城奔去,不料耳边一阵疾风,裴元和刹那间又挡在了他的面前,“让开!”宗洵又吼了一句。
“还是不行”,裴元和也是回了一句。
只见这个时候宗洵怒目圆睁,眼白泛红,口中喝一声“滚开”竟是原地消失了。
“点息闪花!”这下子裴元和不再是失神,而是惊讶了。这小子果然是非同一般,十三岁年纪竟然可以将凌虚步修炼到这般境界。他突然想起来在天牢时与宗应常的对话“试着相信他。”裴元和心里有些明白陛下跟王爷为什么把未来压在这个孩子身上,现在的他也不得不相信了。
但是此刻的情势没有留给他太多瞎想的时间,看着月光下越来越远的身影,他才想起来自己该追了。
这边的宗洵看似发了疯一样,内心了却是盘算了起来,论实力自己绝非那位都统大人的对手,取巧的话自己也只能比一比速度,最好把他惊住,这样才能争取时间。他一边跑一边思索着,突然耳边传来都统大人清晰的声音。
“现在的方都城门全部关闭,你又没有监兵真符,你打算怎么做?飞过城墙?那你岂不是死的比你的父王还快,还没个全尸啊。”
“我自己想办法!”
裴元和听了这话才觉得自己是在对付一个少年郎,不禁乐呵了一声,带着笑意地一脚将这个孩子踹飞了。
“你有没有对付我的办法?”裴元和笑道。
宗洵这时候躺在地上,大声的喘着气,没好气的回一句“没有!”
“没有的话,你就得乖乖听我的”,裴元和俯视着他那稚嫩的脸,“你父亲让我把你救出来,我再把你放过去送死,这么一来我岂不是白折腾了吗?”
“你现在的资质,在我所见过的年轻人中绝对是凤毛菱角,但是你今天如果就轻易的放弃了自己的大好未来,你对起你的父亲吗,听我的话,你心中即使仇恨满满,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
“我心里不知怎么恨不起来,到现在我脑子还是很乱。”
“应该的,今天发生的种种对于你来说太陌生,现在的你无从适应,假以时日,你如果想起来自己的父亲,自己的家,我估计那时候的你才会感悟到悲和痛、仇与恨,你才会想到自己需要变强,强大到有足够的心胸跟实力去接受真相。”
“现在我是不够资格,可倒是你,羽门都统裴大人,你为什么要帮我?”
“原因有二,其一,我受过你父亲的恩惠,这份人情足够让我冒着风险救你,其二,你现在还活着,你活着,帝君乃至整个王廷就会不停的寻找你、杀掉你”,裴元和用着威胁的语气对宗洵说道。
“王廷容不下跟你要帮我不是很矛盾吗?”宗洵问道。
“这个你有所不知,抓你是我的活,你多活一天我就挂在你身上一天,这等任务在羽门里可是最清闲的美差啊”,裴元和道。
“我父王是不是明天处斩,那时我可不可以去看他。”
“你现在很危险,如果送你去,我们两个都没有活路。”
“那就是说,我没有机会去问他一切的理由了,是吗?”
“等你有能耐了,自己去找真相吧,但是现在我得先找个地方把你安顿一下,你今晚应该没睡好觉吧,我看那魂兮如梦没能催眠你,倒是让你夜不能寐啊。”
“你可以想进一切办法从我身边逃走,但是只要你想去送别你父亲,我不介意打断你的腿,你可以考虑一下,我还是第一次如此有耐心的教育你这等小屁孩”,裴元和又补了一句。
宗洵没有答话,裴元和看了看,把缠在腰间的钢柱解了下来,“这是你父亲留与你的遗物,你拿着吧。”
少年一听,立马接了过来,只看了一眼,就把此物紧紧的抱在怀里。裴元和把宗洵安顿在了十里坡附近的换马驿,都城内消息传过来还得要到天亮,而且王廷的昭告最快也要在处决完宗应常之后公示于众,在他看来,这孩子最起码可以睡个一上午,好生的休息至少可以让今夜的他不会太痛苦。
卯时整,裴元和又来到了南书房。月色刚刚退却的时候,钧门前的血腥味还未散尽,一整个夜里就数他没有片刻休息了。神荼、郁垒二人换了班,领赏去了;南宫玄微那老头子就是在钧门楼上动了几下手脚,估计着此刻也打盹去了;榻上的帝君估计也可以偷着闲,眯一会儿。
大概是察觉到了裴元和的到来,神爵帝依旧眯着眼说道:“事情都办妥了吧?”
“回禀陛下,还算顺利”,裴元和说道。
“那孩子有没有起疑心?”帝君说完,眼神也看向了跪下的人,“看样子,你是费了好大劲才蒙过去的,难为你这羽门都统去做教书先生了。”
“臣,职责所在”,裴元和语气坚定道。
“你这半月的休假,不是很好过的,多留心吧,张青莲那边有什么动静吗?”帝君突然问起了其他人的情况。
“回禀陛下,依照密令,我派了一组羽门使特意去了观湖镇探了探情况,按照放出去的玄信效果来看,张青莲似乎是不站在王廷这边的,后续的情报显示,他有意要把儿子送去剑宗”,裴元和有条不紊地说道。
“他倒是跟朕和宗应常想到一起去了,还是对王廷有芥蒂啊,有意思,那两个娃娃估计着有意思多了”,帝君略带深意的自语道。
“要不要敲打敲打张青莲?”他试探了一下帝君的意愿。
“嗯?裴元和,你昨夜之战,似乎杀欲未消啊,张青莲他想过安生日子,就让他过去呗,朕不是多疑的人,这点心胸还是有的,倒是你这一问,我很想知道你——裴元和有没有想过自己的将来?”帝君反将了他一军。
“末将誓死效忠陛下!”
“哎,别老把生生死死挂在嘴边,你就不曾设想一下,你如果是张青莲又将如何?朕总不能让所有为帝君效过力,为王廷流过血的人都不得善终吧,若真是那样帝国的子民会如何看待朕,看待王廷”帝君说着,还得空饮了口茶水“祖辈的宏愿就是这方天地的和平安宁,民心顺应。如今这大好盛世绝不可以在朕的手中葬送,你可明白。”
“臣,谨遵教诲!”
“去休你的假吧,这一晚你可是着实累坏了,天都亮了,回去睡上半日,别漏了马脚,那孩子精着呢”,帝君不知是自己累了,还是体恤下属,明显有着逐客的意味。裴元和哪里听不出来,回报一声便出了南书房,飞奔向换马驿……
且说方都城内发生了如此大事,永陵王府附近的居民不可能不知道,即便是尚在午夜的睡眠当中,但是漫天大火以及来往的嘈杂声响还是把不少民众惊醒了。
一旦骚乱扩大起来,就方便暗处的不少人浑水摸鱼。
就算宗应常谋划了数年之久,但是原属四国的旧贵们依旧是各有盘算,能在王廷治下的帝国存活一百多年,心机与实力都不可小视。
宗应常将自己的身家性命投了进去,那些旧贵们自然也是不甘示弱压上了重保,不过人的私欲乃是世间最不能揣摩的东西,这些人或多或少都保留了后手。
方都城已然戒严,所以钧门前的消息只可能在城内传播飞不到城外。
不过这永陵王府的大火可是着实让清明之后的雨夜热闹起来,驻足的百姓顾不得困意将王府前街围的那是水泄不通,好在是有附近轮值的戍卫军负责维持秩序跟救火,要不然就凭着王府的规模能烧整整一昼夜,更遑论殃及周围民房。
可惜了王廷的一众高手都在钧门前面耗尽了力气,再加上为了应对此次叛乱戍卫军与禁卫军都已经数月没有休息,所以等羽门中人撤出王府之后,留守的轮值戍卫实力有限,很难察觉到围观的民众当中有不少异样的眼线。
他们就是旧贵们留下的后手之一,钧门那里自然是去不得,眼下也只能在王府周边找寻一些有用的情报,可惜全府上下被羽门吏清理个干净,任何活口都没留给他们。
几拨人相互交流一下便准备撤出王府前街。
远处的望楼之上,羽门副都统官燕泉正在密切注视着这里的一切,乾和宫出了那么大的事,王廷之中任谁都是睡不着的,刚刚接到密令的他已经开始着手布置任务。
“若是等到明日开城之后放他们出去,混进来往的人堆里可就不好找了”,官燕泉自语道。
思索片刻,随即对左右下令道:“戍卫军长跟禁卫军长都不在,你去城门口执鉴兵真符传信,就说暂开一道城门留作运送尸体之用。”
“是!”那位羽门吏得了命令与真符便跃起离开了。
官燕泉得到这块鉴兵真符是有实效的,都城护卫的秘钥不是能够轻易获得的,必须由未央院的许可才行,所以南宫玄微今夜的功劳不光是钧门前助战,故而得了个帝君的赏赐也是应该。
留在城中的反贼余孽自然很快就知道了这个情报,他们并不知道造反计划是由宗应常拟定的,所以压根就没有想过自己队伍中存在内鬼。
当下暂开城门运输尸体的消息被他们得知,一拍即合认为可以利用,皆准备乔装成佣工混出城去。
可惜这是官燕泉特意备好的一张大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