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源下班来过一趟,可是时诗总觉得他们的关系还没到那一步,很硬气的表示自己没事不用他陪,结果时诗当天晚上时诗睡得非常不安稳,直到天蒙蒙亮才迷迷糊糊的睡了。早上门铃响起把她吓得够呛,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直窜起来。
幸亏来的也不是旁人,还是庄源。
“咦,你怎么又来了?”
“你昨天睡得不好吧?”庄源站在门口,看着她强打精神却又摇摇欲坠的模样,实在是又可怜又好笑,“你明明就很害怕,何必要赶我走呢?”
“我只是不想麻烦你啊,你有你的工作……”时诗小心翼翼的往外张望了一阵,“不过昨天晚上又有人藏在楼下了,我关窗的时候看见了,然后一晚上没敢关灯。”
“昨天晚上?”庄源皱了皱眉头,“还是之前那个人吗?”
“不知道,外面太黑了,我也确定不了。每次被我发现他很快就消失了,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有什么企图,报警也不合适……”时诗揉着头发,“嗷,真的要疯了。”
庄源伸手牵了她:“行吧,那你跟我走。”时诗懵懵的跟着走了几步才回过神来:“上哪儿啊?”
“就我之前说的,出去散散心。”时诗连连摇头:“我可没有答应你啊。”
“既然你不答应,我就只好硬拽你走了。”庄源脸上带着笑意,说话的态度却很坚决,“我不想再看见你折磨自己。”
“我没有折磨自己,就是……”时诗怕说实话会伤害他,于是找了个比较温和的理由,“就是我比较懒而已。”
“出去走走,对你有好处。”庄源好像想起了什么,伸手又揉了揉她的头发,“先去洗漱,随身必备的东西收拾一些带着会比较方便。我在楼下车里等你,你可以慢慢来,不用太着急。”
时诗想了想:“如果我不来呢?”
“那我就一直等下去。”庄源说得毫不犹豫,“对认定了的事,我可是很执着的。”
时诗回到屋里洗漱,被镜子里憔悴的自己给吓了一跳,这大概是她在走出秦天野失踪的打击后最狼狈的一次,连她自己看了都嫌弃。
她仔仔细细的用洗面奶按摩了半天,细密的泡沫涂满皮肤的时候,会有一种被保护的感觉,思绪就跟着飘散出去。
以前的时诗也不怎么爱出门活动,就连逛街都觉得是在浪费生命,秦天野每次都会苦口婆心的劝,劝到没了耐性干脆直接拽她出门。每次被强拽出去时诗都觉得无比委屈,可是到户外晒晒太阳吹吹风看看那些无关的人群匆匆的走过,又会觉得今天来得挺值得。
庄源最初的风格可不是这样,他很符合医生这个职业的特点,他温柔体贴也懂得分寸,无论是什么事,一旦时诗拒绝,他多半也就不会再坚持了。然而他现在却一改之前的习惯,居然硬要拽着时诗出门,还懂得利用时诗不爱给人添麻烦的秉性逼她不得不妥协。庄源这是转性了么?老天爷倒是很给面子,天气难得的晴好,可惜时诗无福消受,才上了车被暖洋洋的太阳一晒就直接睡过去了。等到停了车,时诗即刻醒转,一抬眼皮就被明晃晃的阳光闪花了眼。
“这是哪儿?”时诗昏昏沉沉的朝四周看了一遍,脑子里忽然搭上了弦,“M大?你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M大是秦天野和时诗大学时的母校,两个人曾经在这里留下了无数回忆,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格外熟悉,哪怕如今校舍翻修园区也重新做了规划,还是可以一眼就认出来。
“人在熟悉的环境中会放松一些,而且你那么久没回来过,我想你大概也会怀念的。”庄源没有给她更多质疑的机会,凑过来解开了她的安全带。
他的身影挡住了阳光,身上的味道瞬间包围了时诗,在她萌生出闪避的意图之前,庄源已经退了回去,秦天野家境不算好,但是当年还是很早就考了驾照。那会儿时诗坐在自行车后座上吐槽他花钱考了没用的玩意儿都成了固定节目,然而秦天野却总是信心满满号称总有一天能买得起车。时诗要是再唱衰,秦天野就干脆把自行车骑下陡坡。
车轮磕在并不光滑的石子路上,整个车架子都晃得像要散开,吓得时诗抱着他的腰连声尖叫:“秦天野你要死啊!摔残了谁给咱们付医药费!”“时诗?”庄源看她走了神,伸手在她眼前晃晃,“下车。时诗也不知道自己此刻是不是含着泪水,顺势打了个呵欠,装作睡意未退的样子干巴巴的应了一声谢谢。
这天虽然是周末,却刚好碰上了午休时间。校园里的人并不多,学生们三三俩俩的并肩路过,多半都会朝他们多看两眼,甚至有个女孩走过了之后还扯着同伴的袖子,悄悄的低语起来,然后两个人凑在一起笑红了脸。
时诗忍不住有些感慨,当年上学的时候虽然秦天野也受欢迎,但是和那时候青葱莽撞的秦天野和如今的庄源放在一起,或许还是庄源这样成熟稳重的类型更能得这些情窦初开的女孩欢心。
庄源倒是没有什么反应,安静的陪着时诗前行,视线总是停驻在路与她之间,仿佛除此以外什么都不重要,什么都不存在。
梧桐已经完全枯黄了,即便是才扫过又落了一地,金灿灿阳光铺在上面,像一条本身就在发光的道路。庄源的脚步踏过树叶,碎了的叶子离开叶脉,发出沙沙的轻响,阳光稍稍倾斜着落在他脸上,勾勒出了深邃的五官和温柔的神色。
“庄源……出来走走我心情真的好多了。”时诗忍不住喊住他,“谢……”
“不要说谢谢,这两个字我已经听过太多遍了。”庄源抢在了前面,虽然像是埋怨,可是语气里又听不出一丝一毫的不高兴,“你说点别的吧。”
时诗杵在原地犯了难:“说什么呢?”“说你想说的一切。”庄源笑起来,“我愿意了解你,也愿意替你消化你的情绪。”
时诗张了张嘴,差点又是一句谢谢,临出口才改了口:“你别这么纵容我的坏脾气,不然习惯以后我会收不住的。”
“我宁愿你在我面前肆无忌惮,也不愿意你总像对陌生人那么客气。”庄源转过身,省了时诗使劲想词的功夫,“走吧,咱们去吃饭。”
时诗还在犹豫,他已经伸手牵了她,顺着花草葱茏的小径漫步过去。
手心里的温暖和坚定的力度都刚刚好,恍惚之间又倒回以前和秦天野一起渡过的时光。
这里是他们的母校,自然也是叶百合的母校。
中秋时节两个人都没回家,就约在园子里见面,本以为会有“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的浪漫,没想到四五百平方的园子里头藏了一二十对情侣,人口密度早已经超标了。
两人正尴尬得不行,叶百合跟着又杀了过来,那阵仗惨烈得如同当街斗小三,其他人也不谈情说爱了也不你侬我侬了,全都眼巴巴的过来看热闹,最后秦天野和时诗只能是落荒而逃。
时诗想着想着,嘴角忍不住翘了起来。
秦天野在的时候,他们之间好像总有吵不完的架,现在找不到他了,脑海里能找到的却大多都是美好的记忆。
人的本性就是这样,捧在手里的红烧肉不懂得珍惜,却为别人手上的小米粥馋哭了。
“到了。”庄源牵着她出了学校后门才停下来,眼前是一家烟熏火燎的小饭馆。时诗一抬头就被惊呆了:“这么多年了,想不到它居然还在。”
“现在再看见是不是特别亲切?”庄源牵着她进去,在靠窗的一桌坐下,也不问她意见就自顾自点了一个茄汁豆腐煲,一个拔丝土豆,两碗酒酿小汤圆。
这些东西里头也就豆腐煲头上有一点肉末子,那一堆以拔丝开头的菜色里也唯独只有土豆便宜一块钱,小汤圆没有馅,只撒了几点桂花。
这些东西如今看来根本上不了台面,当初却是秦天野和时诗周末时近乎奢侈的消遣。
“这里上菜还挺快的。”庄源舀了豆腐煲顶上那一点有肉末的部分送进时诗碗里,“你连早餐都没吃,很饿了吧。”
时诗点了点头,却把筷子放下了:“庄源,你是不是找人打听我以前的事了?”
庄源停下来没说话,好像就等着她自己把话说透了。
“其实打听也没什么,我不是在介意这件事。你对我很上心,这个我知道,但这不是你原本的个性。”时诗停了停,“庄源,其实你不用这样的。”
“我愿意。”庄源三个字就把她接下来的话给堵死了。时诗傻了一阵才接上话:“你对我已经够好了,别为了我,放弃了你自己。”
“可是你还没爱上我。”庄源回答得云淡风轻,“那就证明我对你还不够好。”
“哎,你这不是在抬杠吗?”时诗苦笑起来,这种又暖又甜的话听起来固然顺耳,可总有人不吃这一套,“我们之间的相处大可以自然些,不用那么刻意吧。”
庄源搅着小汤圆在碗里咕噜噜的转圈:“你还没发现吗,我们相处的时候,不自然的是你。”
时诗很不服气:“那我也希望你是你自己,不要为了让我开心而变成另一个秦天野。”
庄源终于抬起头来:“可现在除了秦天野以外,没有人能让你开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