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天空蓝得澄澈,云很淡,风很轻,一个温情的日子。
难得的一份好心情,我再次踏上了那条寂寥无人的小道,像是冥冥之中的某种牵引。
刻意隐匿的心事终归是要拿出来晒晒的,因为不想增加心的溃烂,也因为不想在黑暗中再度腐败。我的生活总得继续下去,总得存着希望,哪怕渺茫。
多久没来了呢?我已经记不清了,只知道上次来的时候有明,他在我的身旁,虽然不是第一次,但确确实实是最后一次了。他要走了。
夏季的热烈总是带着愁伤,青石铺就的路上,我们走完了最后一程。
记得那天也是一样的天,清风徐徐,一圈一圈地打着转儿,拂过他的衣袖,略过我的裙摆,在我们的身后裹挟过无尽的余白。树叶浓得稠密,偶尔有阳光打在脸上,柔柔的,失去了原有的炽热温度。
我们彼此静默着,没有言语。已经心知肚明的事情,却也没有更多的必要。
日光尽情地迟缓了去,延挨着没有预期,一个上午的行程,到了分离的时候都还是惘惘的。
我和他彼此对望着,像是时间的静止,却没有片刻停留。稍纵即逝的时光,从指缝间悄然划过,无法粘带分毫。
如此之近的距离,却都只是迢遥着,因为往后便是无期——无期,是个很有意思的词,我不禁笑了,虚晃几下,对他摆了摆手。
转身离开的瞬间,我可以感觉到嘴角弧度的延深,但它只是咧着,没缘由的一种继续。
回到家,扑倒在床上,像是累极了一般,浑身没有一点力气,闭上眼睛,脑袋里一片空白,可眼泪却是止不住地淌下来,源源不断的,一股一股,浸湿了耳际发梢。
在半边的濡湿中,我竟也糊糊涂涂地糟乱着睡着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溜过了半边天。我呆呆地滞望着,落日西下,暮沉的天幕,余霞散漫着消逝。
我的左边脸还黏答答地绷紧着过去,我的右边脸在西沉的余晖中已经近黄昏了。刹那的光阴,转瞬的流逝,手心的空虚,无法触碰的梦的虚无。数着余日,死亡的幻影漫过脑际,久睡后的沉重,无法消散的余梦的残绻。
垂下眼目,一切阴暗笼罩的渐进,团团包裹着,我开始害怕希望的迫近。沦落着的一切,我已完全沉溺,周身的沾染是黑暗的浸透,窒息的感觉,死亡的迫近,然而,我还活着。
二
时时期待着,却又于否定中破灭。漫不经心的目光,四周寻觅着,我不知道自己的想望。心中空荡荡的回响总透着一丝讽刺。
一切的一切大抵只是盲目,下意识的追寻,本能的选择。心底泛出的贫乏,更多的只是失色。
那条小路被雨水冲刷过又被阳光烘干,崭新着的一切,过去早已了无痕迹。再次的重逢,没有熟悉只有相似。
曾相识的是记忆,相守的却是岁月。死寂的年华,没有预期。在迷惘中,我早已失却一切。
沉重的压抑,心的腐烂的加重也是没有预期的。我不禁失笑了,嘴角弧度延深着再现。我仰起头,蓝蓝的天,飘浅着的云朵,伸展的双臂,指尖沾入柔里,无形的触碰,似水的流缓的风。
萎靡中洁白的绽放,瓣瓣飘落零洒着,不染纤尘。曾经信仰的回环,在无人的僻落,属于我的地方。
三
“曦,你太瘦了。”玥儿皱眉看着我说道。
我不置可否地对她笑着,没有回答。
“每次总吃那么少……”她的目光望向我,是满蓄着水光的眸子,纯澈中隐含着担忧的疑虑。
真诚得让人心疼的目光。我微微仰起头,感到一阵白茫茫的刺痛,下意识地扶了扶额头。
“我没事的,放心吧。”我再次扯出了一抹微笑,对她轻声说道。
“可……”她还是不放心,目光中闪过不忍的影子。
“你给我的面包,我都有吃哦。”我觉得自己干涸得只剩下了笑。一具枯竭了的生命,无声的寂落。我想,更多是对自己的嘲讽吧。
她低下了头,没有再言语。
我知道,我还是惹哭了她,但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从小在这方面的缺失,使我成了别人眼中一个冷眼的角色。
惨白的天空,多么眩目的伤口啊,可我只是格格不入。
记得小时候,在医院里,父亲的尸体掩盖在一条长长的白方布块下,我站在一旁,看着奶奶脸上纵横着泪水,像发了疯一般,不顾一切地扑向父亲,亲人们都着了慌,焦急地拉扯着她,不让她掀开尸体上的布块,刚抓起一角,就有人慌忙给盖上了。那时,我并不知道那就是死别,只是听着奶奶快要扯裂的喉咙,哭声一阵一阵地气竭着,像是马上就会昏厥过去。
在忽隐忽现中,我看到了父亲的头、手、脚,他闭着眼睛,一动也不动……我从未想过,那会是我关于父亲最后的记忆。
似乎在刚有记忆之先,我就做过一个梦,梦里预言着生死,像梦魇一样走向,不断重复着,一次又一次。父亲在前面,爷爷奶奶在他后面,我被远远地落下了,我想向他们跑过去,但无论怎样的追赶都像在原地的踏步,我想哭喊,但我的嘴巴张开,发不出声音,我的眼睛干睁着,没有眼泪。
无力而苍白着的,永恒的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