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假期来得如此之快,他只是恍然。最后一场考试结束,他随着人群涌向校门,那条小道上空寂无人,他不知道自己的寻找。太阳渐渐被遮蔽,天空阴了下来,四周清清的,虽然燥热依旧。那么一瞬的恍惚,一直延续到阳光再次破云而出的时刻。
他跨上自行车,面无神色的,眼睛里闪出一丝凛然,这是他性格里影射出的一丝冷淡气息,只有在无人的时刻,他才会放任它显露出来,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距离,从来没有人发现过这点,除了琳。
琳和他是从小就在一起的感情,别人眼里的青梅竹马,像是某种特殊的绑定,有着扯不清的联系。可其实事实是,她从来都未曾真正靠近过他的生活,哪怕进入他的领域,也像在界线之外的距离。他们朝夕的相处,不过是于他寂寞的相伴,她的安静是他所唯一需要的。没有彼此的互相了解,更多的涉入只是增加彼此的孤寂。
他一个人在路上骑着,舒舒缓缓,悠悠荡荡,穿梭而过的车辆,迎面而来的人群,都是熟悉而陌生的了。相似的车辆,相似的人群,每天侧旁相遇的时刻不计其数。枯燥了的生活像定了形的模具,不具任何希望的可能。
以前琳骑行在他旁边,陪着他默默穿过布满喧嚣的街道和人群,一路无言的相伴,现在想起来却是恍惚了。之前两次对话的相切,想来总带着些异样,习以为平常的事情,屡次唐突的情感,她确是失去把握了。可他又何尝不是呢?又一次再一次的失控与破例,刨根究底着已经明了的心迹……大抵太过重要的东西总是一触即破,越是珍视越是无法把握。他不知道自己对琳是否存有怀恋,时时的记起或许不过时间的缘故,他们一起待过的日子实在太长了。
总之,一切都是恍恍惚惚了的,他已无法可想。
二
深夜的寂静街道,明晃晃到刺目的白炽光亮在四周如华倾泻,明净得缺乏真实感。
以前不过是侍立阳台的孤独守望,目光深邃地洒向这片街道,无声无息地了却着一切繁冗的沉寂,而现在,情景的再现,他已恍在梦中,身临其境。
形单影只的身影拖曳在身后,一路漫长,行迹不定,他只是无可不可地走着,漫无目的。
对于死亡的幻念,他记得她曾向他描述过——“一个人向幽深里走去,直到无涯的彼岸,世界的尽头。无边无际暗的影子的覆盖,直到完全消匿隐没。死亡的呼唤与沉寂。”
“听到天堂的钟声了吗?遥远而缥缈的,它好像在呼唤我……”
此刻的山峦苍茫得如同黛色水墨画,倾情挥洒,不吝惜分毫,遥遥地望着却像是近在咫尺,如此清晰到明了的距离,他实在联想不到死亡的绵长弧度,更不用说长街灯光如华了。但他想,死亡本就是直逼眼前的现实,上一秒下一刻都充满意外,无法避免,也无法躲藏。他知道,她的神经已经开始衰弱。
她说黑夜是最好的裹藏,那么散落一地梦影的此刻呢?虽说是在明亮得太过鲜明的直射下,然而却是实实在在增加了梦的轮廓,一刀一斧没有深度,却是焊入墙底的强度。
或许,于死亡的绵长处,粉红的柔软泡沫,早已于枯寂中幻灭,她的生活是不曾有过一丝亮色的黯淡。死海呆滞的蓝,悄然吞噬着一切的声息。
“沈薇……”嘴角无声的弧度,他知道她听不见。
三
隐匿后的消迹,他从未想过她的再现。她是还记得的,他想,一如她所说的,很奇怪,她还记得他。记得本就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但她选择了遗忘。
“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隔着屏幕的再次邂逅,真是奇特而又安全的际遇。”她笑了笑,依旧如一的表情,漫不经心的韵调。
“很高兴,我没被列入你的清单。”他对她调侃道。
她依旧笑着,没有回答。哭笑不得的表情,鲜少的一次转换。
后面已是无话,他背转过手机倚靠在座椅后背上,望向窗外的蓝蓝天际和朵朵白云,惯了的夏日的晴朗,平常到索然无味的相触。
怎么说呢?初见时的剧烈触动似乎已经消失了,剩下的只是剪不断的梦魇般的联结。没有希望,也没有结果,一场感情的游戏,棋逢对手的爱恋。早已明迹的心事,又有什么可疑惑呢?她又有什么不知道呢?
他们如此清楚彼此,却也还是隔岸的观望,一触即溃的距离,他们都不愿意看见破碎的发生,千疮百孔了的心,早已不具备掀覆浮表的能力。
四
“记忆到底是什么?她们还记得我,我的位置还在那里,一直都在,没因不在的时光而覆灭。”
“你的感情过早萎谢了。”
“感情是什么?是想触碰,却不敢再沾染的存在。”她笑了,熟悉的自然而随意的笑意。
“值得吗?”
“什么?”
“他。”
她没有回复,但他知道她的哽咽,伤口依旧是伤口,酸楚的心事,最柔软的那块的触动。她的感情已处在复苏的萌动中,他不知道是什么唤醒了她,而他不过抓住了风吹的一瞬,手心力的烘托,他可以确认残存余温的缱绻。
“见一面吗?”他向她问道。
“你?”
“?”他越过手机屏幕,目光眺向窗外,望着天幕上的薄薄蓝意,他仿若看见了她脸上无言的笑意,也不禁会心地笑了。鲜少的一次胜利,他赢得毫无悬念。
“你知道吗?其实你并没有你想得那么了解我。不过,我还是答应你。”
“好。”他已不在意一切曲折的繁复,对她,他再无所想望。
他紧了紧手中握着的未来,来自远方的通行证,那才是他实实在在所拥有的东西。他可以依旧继续着过去优异无忧的日子,在一个寂寞的城,没有她的所在的地方。简单而平静的生活,手边维系着的责任是他与现实唯一的联系。现实的把握于他而言向来不能算轻松也不能算难,他没有任何感触。或许,盲目的麻痹也是一种生活维系的方式吧,起码在别人眼中,他是可以亮目到耀眼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