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晨光熹微的夏日早晨,五点左右的时分,他像往常一样准时醒来,从床上坐起身,双脚插进拖鞋,关闭手机闹铃,一切干脆利落的,没有一丝迟疑,其实,距离铃声响起还有将近十分钟左右的时间,但他每次总能在闹铃之前醒来。
他的爱好不多,跑步算是他的一项钟爱,道路上清静少人的时刻是他觉得最为相宜的时分,所以,早起久而久之便成了一项不分节假日的惯例。
他跑步时没有听歌的习惯,一个人静静地,听着脚步的声音轻轻回旋在城际偏僻的公路上,一小圈儿一小圈儿地扩散着,倏忽消匿了踪迹。每一步都是上一步的终结,决绝得不容思考的声音。他从来未曾关注过这些,但这一次,他想起了她。
“喜欢走路吗?”她问他。
“跑步怎么样?”
“都行,它们都是在路上的经历。”她发了一个笑脸。一如往常的自然而随意,她从未有过任何变化。
“一个太过现实的人,无论他在一条道路上徘徊过多少次,都留不下他的任何足迹。”她再次说道。
“一个隐匿了踪迹的人。”
“也可以说,一个绝情的人。”
“相反?”
“相反,如果一个人长期沉浸于梦中,他的每一步都会带上情感的烙痕。他是在等人寻找。”
“那么你?”
“我?”她再次笑了。
“我只有一个点。”她回道。
二
十点半的教室门口,他再次遇见了她,他看着她走过来,然后擦肩而过,没有好奇。
每天如此,每天如是,她的世界空无一人,她无法发觉他的存在。
但这一次,他不自觉地跟上了她的脚步,不远不近的距离,没有追赶的狼狈,没有延迟的推缓。
校门口,她开始转弯,那是一条人迹鲜少的小道,校园的光散射过来,只能看到她微茫的影子,一旁楼房的上半部分沉浸在柔和的光辉中,下半部分则沉沦着一片阴暗。
她对这一切都置若罔闻,步调没有任何变化。其实,只要她一反头,她就可以看见他,起码后面有人是可以知道的,在这个地方,他没有刻意的掩饰或隐藏,但她一直都没有发现他,没有回头。
感觉像是穿过一条冗长的隧道,一颠一颠地沉稳着,她在前,他在后,只是她永远都不会知道。
他记得,走到路口的时候,在昏黄路灯下,那种恍惚迷蒙的感觉,好像是一场幻梦。他看到她曾在那里驻足着,缓缓仰起头,转瞬即逝的动作,但他知道她是希望过的。
“在干什么?”他问。
“看破晓,一天又一天地从降落中升起。”
“什么感觉?”她的回复让他感觉意外,他对她并没有回答的期望。
“感觉自己被麻醉。”
三
“泽。”
他感觉有人在拍他肩膀,望过去,是琳,她正在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你也在这个考场?”他温和地问道。
“是啊,真巧。”她依旧笑着,双手搭向身后。
“考完一起出去走走吗?”
“嗯,好。”他望着她眼睛里莹润的光泽。
“那就这样说定了,我先回座位,监考老师来了。”她有些仓促地说道。
他对她点点头。她的座位离他较远,他看着她背离着他轻跑回座位,心中惘惘的。
他能猜到她心里的想法,也知道她为他所做的努力,毕竟,出现在这间考场已是很不易了。对待朋友和家人,或是其他人,他都能划分出应该和不应该的界限,但一旦掺上了情感,他确乎是有些无能为力了,在网上的随意态度在现实中是不适用的。
“你最近有点奇怪。”从考场散出来后,她对他说。
“有吗?”他对她温和地笑道。
“不知道,就是一种直觉。”她对着他,也笑了,眼中闪着莹润的光泽。
他望着她眼中的莹润,再次失了神。
他们在街上闲逛了一会儿,没有走多久,他便送她回家了,因为天空已经开始阴沉下来了,浓厚的云层压低着天幕,带着一种原始的恐惧感。
回程的路上,有几滴雨点打在他的脸上,闷闷的热度,没有更多的感触,像是突如其来的几滴汗水,平常得可以忽略的存在。
“泽,在想什么呢?”她问道。一路上的沉寂,她从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神色的变化,像只是安静了下来。
“没什么,雨已经开始下了,我们快点走吧。”他对她安慰地笑了笑。
“好。”她也露出了一抹笑容,只是浅淡了很多。
他将她一直送到楼下,看着她转身消失在第一层楼梯的拐角处,便走了,下意识的体贴,像是出于本能。
沈薇,这个名字似乎是无法去掉姓氏的,他想,永远带着疏离,永远无法触碰。第一次遇见她时,她的笑容,眼中纯挚的光泽,莹润的成分似乎和琳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