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玲……”丞相原本还想继续说,却在抬头看见皇帝的脸已经阴沉得如同乌云密布,口中便觉瞬间失了声。他突然意识到,既然皇帝都没说话非要沐王爷答应,他现在站出来是想逼迫皇帝么?
“陛下恕罪……”丞相赶紧跪下,心里一片彷徨,只觉现在是真不该说话。
见势如此,天火心里盘算着不能逼得太紧,皇帝是有直接和长天界对话权力的,若是闹到了长天界那里,他心里的这点小九九一下就被拆穿了。
“我的话已经说完了,两天后,我会在落英山等着你们。告辞。”说罢,天火不再留下,他的身体转瞬变为一段火焰,消失在大堂之上。
天火走后,朝堂上再无产生任何答案。
退朝回府后,沐王爷一下马便急冲冲地往王府之内跑,嘴里对着前来侍应的下人问道:“真卿先生何在?”
“先生正在花圃,料理早上刚从阳生送过来的一株墨兰。”下人回应。
“阳生?”
“哦,是圣人江无方所赠,年前与先生的约定提了这一点,现在正好送了过来。”
“那圣人已经出关了?”
“没呢,听前来送花的弟子说,圣人还在闭关之中,关外之事一概不闻。”
简单的几句对话后,沐王爷让下人们离开,自己前去花圃面见真卿。
真卿爱花,一向自称是个种花人,府内便单独在他的住处前的小院子里开出了一处花圃,既是为了种花,也是为了摆放他的那些名贵的花卉。只要闲下来的时候,真卿就喜欢去摆弄他的那些花,无论身处的是何种的境况。
“今日在朝堂上发生的事,陛下已经下令不准外扬,先生已经知道了吧。”
“我又不会未卜先知,怎会知道?皇帝命令是封锁消息,我若是知道了,可不是什么好事吧?”真卿将捧在手里的墨兰盆栽轻轻放下,淡淡地回应,并没回过头来。
于是沐王爷便接着把今日在朝堂上的一切都告知了他,包括天火和他所提及的换心一事。
天火会提到换心这点也超出了真卿预料的程度。此前邀请神族前来本就是他所力主,如今面对这样的局面连他也意想不到。
“神族还是一如既往的骄傲啊。”真卿皱着眉头,依旧只是淡淡地说,“只是较之以往多了一些虚伪。”
“先生,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沐王爷心里是真没辙了,不然也不至于如此直接问道。他需要真卿给他一个确切的意见。
真卿侧过脸瞟了他一眼,似是随意地说:“王爷以为,这是谁的天下?”
沐王爷心头一震,慌忙将目光向四处张望,生怕院子里有人听了去。
“先生何出此言?”他压低声音说。
“是他敖谈的,还是你沐子敬的?”真卿接着问,声音毫无起伏。
沐王爷不知真卿意欲何为,只觉真卿在问话时表情变得越来越凝重,令他不敢轻易作答。
见沐王爷默然,真卿冷然一笑,说道:“王爷,还是简单的来说吧。这个花圃是谁的?是我的,还是你的?”
沐王爷眼角颤了颤。
“它当然不是我的,因为这整个王府都是你的,我只不过是在此处栖身而已。哪怕你要将这花圃付之一炬,我也阻止不了你。”真卿盯着他的眼睛,声音不自觉高了点。
“你认为,真是如此的境况下,我可以选择么?”
沐王爷紧绷着嘴角,脸色涨的通红。
“不能。”真卿替他回答了自己的问题。“我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
“但陛下一向爱怜雪非,想必会尊重我的想法……”
“你真的这样相信?”真卿斜着眼睛,打断了沐王爷的说话。“鹿王心一事,那真墟后裔已威胁到陛下的性命。郡主之于陛下多是出于可怜,若是自身生命受到威胁,郡主的安危就没那么重要了。王爷,我想很快他就会召你入宫的。”
话音刚落,一个下人匆忙来报,“王爷,陛下传来口谕,要诏您入宫。”
沐王爷看了真卿一眼,同时皱了下眉头,摆手让下人退下。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
正如真卿所言,他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皇帝从一开始就决定了的事,这次诏他入宫无疑只是想要说服他同意罢了。沐王府世代为皇室保驾,忠诚可鉴,皇帝当然是要给他一些面子,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可以改变皇帝的决定。
君仍是君,臣仍是臣。这一点不会因为他能在皇帝面前直称为“我”,就因此平起平坐了。
当然事实上他也没有什么选择,这个选择反而是对沐雪非来说是最好的,只是风险太大令他不敢选择罢了。
“现在,事已至此,我便只能答应了么?”他感到心气泄了大半,只能寄希望于天火能真的平安地把沐雪非带回来。
“答应肯定是要答应的,但也不能什么都不做。”真卿淡然一笑。“王爷,入宫后你只需要按照我的意思去做就可以了。”
沐王爷看着真卿淡定自若的表情,心里不由得多了几分自信。
另一方面,丞相公输右也在此时回到了丞相府。府内的管家一脸卑微地过来为其接尘,嘴里无奈地说着:“丞相,大小姐又在哭闹了,一直嚷嚷着要来找您……”
公输右顿了一下,皱了下眉头,脸色好不高兴。
“让她奶娘去哄她就好,她未来可是要当太子妃的人,整天哭哭啼啼成何体统!”
公输右说罢一挥袖直接赶走了身边的下人,自己则来到了后院的祠堂里。
“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这里一步。”
“是……是……”下人赶紧散开。
确认周围没人后,公输右踏入堂内。他低手转动一旁的花瓶引起墙上开出一个暗室,从暗室步入迎面看到的是一个用黑袍盖得严严实实的身影,只见他正躬身坐着,手里攥着一窜珠子。
“先生。”公输右毕恭毕敬地行礼。
“你的内心有疑问?”黑袍人发出苍桑的声音,这个声音和他在天泽猎场时听到的一致。
公输右点头,“我们明明在天泽猎场占尽优势,只需一步就可杀死皇帝,先生为何突然撤手?”
“沐子敬和裴屸不是等闲之辈,这一步并不轻易。更何况还出现了一些变数。”
“先生是说那个真墟后裔?”
黑袍人微微弯起淡紫色的嘴角,“是啊,一个能召唤出亭雨侍的真墟后裔,如果我继续行动,亭雨侍一定会察觉到我的存在。更糟糕的是,若是让天火发现了我,就更不妙了。所以,我只能暂时放弃。”
来前其实公输右对于“先生”撤退已经有了这方面的猜测,不算太意外,只是感到可惜罢了。
“如今天火与那真墟后裔角力,我们就只能暂时避其锋芒么?”
“避其锋芒?”黑袍人微微抬起眼睛,露出暗红色的双瞳,“丞相不认为这是天大的机会么?我们完全可以利用那个真墟后裔,因为不管我们做什么,所有的罪名都会归于他的身上。只不过需要额外注意,不让太明显地介入就好了。”
说着他顺势从黑袍下掏出一个褐色的小瓶子,推到公输右面前。
“我记得你有个侄子在禁军担任副将,把它交给他吧。”
公输右迟疑了一下,然后才拿起褐色瓶子放在眼前端详着,心里逐渐有了盘算。
“沐子敬一定会答应换心的,为了安抚这位王爷,皇帝也必然会亲自督导落英山。在这段时间天火会看的很严,你就不必再替我剖取人心了,以免被他察觉我的存在。”黑袍人接着说。
公输右点头……
沐王爷入宫后就被带着往御花园的方向去,皇帝出乎意料的没有在日常办公的紫宸殿召见他。
进入御花园,在一个老太监的带领下,在宫中转了几条道路后,沐王爷终于在一个亭子里见到皇帝。
亭子毗连着一个用高大白色石柱筑起的园子,石柱上勾勒着浮雕龙纹,上面有各样玉石点缀着,形同一个颇为典雅的困兽园。
确实是困兽园,因为在园内正伏着一只异兽。它身长五米,身躯全部由玉质组成,看起来就像是一块雕刻出异兽模样的巨大碧玉,颇具威严,在日光中发着晶莹的绿光。只是这到底不是一个静物,在沐王爷到来后,它便睁开了那双金色的瞳子,注视着新来的客人。
它的名字是玉麒麟。
“陛下。”沐王爷对着皇帝行礼。
皇帝摆手示意让他起来,嘴里则似是无意地说道:“当年先祖皇帝征战天下,玉麒麟是他最好的臂膀。这么多年来,玉麒麟一直都在保卫皇家安宁,是帝国的屏障。朕每年取这鹿王心,正是为了它。”
说罢,旁边的太监将困兽笼的门打开,双手捧着一个锦盒步入园内,在趴在地上的玉麒麟面前把锦盒放下,然后打开,露出藏在其中的玲珑剔透的心脏。这是早朝时被皇帝抛下的鹿王心,被下人们捡起送到了此处。
鹿王心对于玉麒麟来说能够增强法力,延年益寿,对于一只已经超过八百岁的异兽,敖氏皇室的象征,皇帝当然想要令其继续保持年轻的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