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白一个跳步,准确无误地落到屋檐凸出的兽吻上。
在绕过两条巷子后,她很快追上了夜莺。当然夜莺一直都在以平常的速度行进,并没有施展轻功,因而江白要追上其实不难。
此时夜莺架着一把油纸伞,背着一个长长的匣子,里面藏着的正是刚拍来的魔剑。
此时雨下的稍大了点,街上两侧的灯火全部熄灭,四周陷入了一片黑暗。
滴滴答答,夜莺的脚步逐渐放缓。
身后的心跳急速加快。
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环境里,一枚冒着幽兰火光的箭矢从身后穿来,但在触及夜莺身体时,却如水一般溶了进去。
江白惊住了,她手握住幻灵弓,所有急速的步伐瞬间刹住!
不对!不对!肯定有什么不对劲!
他不是夜莺!
江白几乎在瞬间判断出了发生了什么。
这时走在前面的“夜莺”停住,冷冷地说:“真不愧是那个人的女儿,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了。真没意思。”
“你到底是谁?”江白站直身,内心无比紧张。
如果眼前的还是夜莺,她有一百种办法把魔剑夺回来,但如果不是,就很会变成非常麻烦。
眼前这人给他的压力,不下于在白骨森林时,身处火鸟之上面对骨魔骨刺。
“我只是丞相府的一位客卿。”假夜莺慢慢转过身来,眼含笑意。
他拍了拍身后的匣子,“想要的话,回去叫大人过来,你还不够资格。”
江白眼睛半眯,心一横,手中灵弓拉出三箭,同时射出!
“我非要夺呢!”
射出的三箭势如破竹,但在来到对方身前时,却都和此前灵箭的命运一致,通通化为了雨水融入假夜莺的身体里。
江白又射三箭,这一次是她惯用的火符。三箭火符在落入假夜莺身前不过半步处灼烧起来,火势一度覆盖住他的全身。
但就在这时,火势突然被破开,一只漆黑的大手冲破焰火,朝着江白的方向冲击而来。
它的速度极快,带着一种阴寒之极的气息,江白甚至感到自己的血液都在一寸一寸地凝固起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江白感到有人拉住她的右手,将她扯到一边,及时躲开了攻击。
而那人,则正面迎敌,他在空中猛然打出一拳。拳击与大爪对轰,地板顿时被掀起,四处浓烟滚滚。
使拳的率先退出,他转过去拉起江白的手,扯着她快速消失在小巷子里……
待跑了好久,确定没人追来,他们才终于停下,不停地喘气。
“你怎么会在这里?”首先开口的是江白,声音带着一丝不满。
她说的是站在她对面喘气的家伙,同样的一袭白衣,只是脸上戴着半截面具,豆大的汗珠淌在额头,可见方才对轰的费力。
他来不及作揖,张口道:“师姐,我是奉师父之命……”
“滚滚滚滚滚!”江白迅速打断了他的声音,一脸不满。
“谁要你们的保护,立刻给我滚回阳生宗去!”
戴着半截面具的家伙深知自家师姐的脾气,不作多余解释,只是挺身抱手道:“那师姐你多加小心,在下就先告辞了。”
“等等,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江白拉住他的肩膀。
“额……我……”戴着半截面具的家伙看起来有点怂,支支吾吾着,说不出话来。
江白叹了口气,道:“说吧,跟了我多久了?”
那家伙立马起誓道:“我对天发誓,我与师姐真的是偶遇。”
江白眯着眼睛,看着这货瞪大眼睛的样子,不禁觉得可笑。不过现在,她没有心情搭理他。
“滚吧。”她有气无力地说了句。
如获大赦的家伙,赶紧嗯了一声,转身一脚蹬在身侧墙上,迅速爬上屋顶,很快消失在黑夜里。
魔剑没有夺回来,江白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她千算万算,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意外。
那个神秘人不像是公输右,但除了公输右,丞相府内居然还藏着另一个绝顶高手。
“大人……大人……”江白想起神秘人让她找大人去取剑,可见他一开始就打算放她走。
但这个大人,要找谁呢?
江白敲着脑袋,冥思苦想,忽然灵光一闪,有了!
于是,她赶紧撒腿往回跑。
回程途中发现白晨正在赶来,于是叫停了他,顺便告知他魔剑眼下夺不回来了。
白晨直接傻眼了,没想到居然真如他担心那样出了意外。不过听江白的意思,就算加上他,也不会是那个神秘人的对手。
可是,一旦魔剑拿不回来,他要如何向百宝交代?
“不行,我一定要把剑赎回来!”
“你是不是疯了?你是什么身份,他们凭什么要给你面子。”江白骂道。
白晨迅速冷静下来,但对于如何取回魔剑,则心里乱糟糟的。
江白咬着牙道:“那神秘人对我有所防备,偷的话很难,为今之计,只有请郡主出面了。”
白晨点了点头。江白说得没错,由沐王府出面,至少在地位上与丞相府是对等的。
“等等,”江白突然想起了什么,“你刚才说赎剑,难道你还没有把钱给你的心上人?”
于是,白晨一五一十地把遇到花鲤等等和盘托出。
听到花鲤的时候,江白脸都绿了。
“糟了!”
她快步回跑,甚至来不及解释。
看到江白如此紧张的神色,白晨也随之紧张起来,不安的情愫在心头缠绕。
在雨中,他们快速穿梭,仿佛永不疲倦。可不管他们跑得多快,当他们回到之时,都只有地面上躺着的一具尸体。
和两个失落的人。
“怎么会这样……”白晨紧紧地攥着拳头,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那个看着悲苦可怜的花鲤,在他的脑海里终于暴露出凶恶的本性。
江白跑过去将地上的女孩抱在怀里,想要将她唤醒,可惜她已经死得太久了,身体冰冷得像是寒铁。
白晨跪倒在尸体面前,低泣道:“宋纹,对不起……”
江白终于放弃。她低着头,微微喘气,内心一片疲累。
这一晚上给她的心里折磨,让一向潇洒绝情的她也感到乏累疲惫,和巨大的失落。
“他们为什么要杀死同类……为什么……”白晨抱着头,仍是想不明白。
但江白已经不再去想,她从地上站起,顺便将尸体背起,道:“走吧,我们还有事要做。”
“你不怪我么?”白晨问。
江白一边走一边说:“怪,所以你要负责替她报仇。”
白晨低头想了想,然后点了点头。
因为沐雪非提前离开了大学宫,于是他们处理好宋纹的尸体后,径直前往沐王府找她。
深夜见郡主,也多亏了郡主晚睡。两人悄悄从外墙上摸过来,一直到书房发现了还在奋笔疾书的郡主大人。
听过了两人过来的缘由和目的,沐雪非的眉头越陷越深。即便魔剑落入皇宫,她都没觉得帮忙拿回来有什么难度,但若是落入丞相府手里,就没那么容易了……
“那把剑我有印象,只是要赎剑的话,我恐怕也做不到。不过我会尽力去做的。”
“有郡主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江白轻声说。郡主不轻易许诺,之前她答应了帮江白处理黑户问题,沐雪正那日来告诉江白,黑户问题已经开始动手处理了。
所以在她看来,至少郡主还是信得过的。
“钱的话,你们拿回去吧。”沐雪非把摆在面前的两张大银票退了回去,“沐王府虽然穷,但也不是完全取不出来这笔钱。”
沐雪非拒绝收下赎剑的钱,白晨还想继续推过去,但江白眼疾手快先拿回来了。
“那这钱,我们就拿给烟雨姬,剑的事,就拜托郡主了。”
白晨顿时哑口,没再坚持。他忘了自己还要把钱给烟雨姬还钱了。
沐雪非点了下头,然后将他们送了出去。
待两人都离开后,她才终于用手轻捂住胸口。
“为何,得知那把剑被卖掉后,我会感到那么难过呢。好像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第二天一早,伏唯过来找人,说是谷神有事,让百宝三人随他一起去见谷神。
“明天是东猎的日子,想必在此之前,你们已经知道,今年的大学宫学生都会参加。”谷神淡然道。
他说得不假,早在裴屸到来后不久,消息就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今天一早,伏唯也跟他们确认了这件事。
“既然都要参加,那为何单独要见我们?”江白先说。
百宝和白晨虽同样有此疑问,但都没有开口。因为他们都感觉到,这场东猎的背后,或许会与夺嫡有关。
“玄牝无意介入纷争,这半月来的暗流涌动,我都看在眼里。明天又会是另一层次的纷争,这是我所不愿看到的。”谷神捋须道。
不只是他们,谷神也知道东猎意味着什么,而且很显然这还是皇帝授意下的竞争,届时暗斗变为明争,直接影响未来大位。
但毕竟眼下还是大学宫时期,谷神并不愿意影响大位的结果出现在这个时间,因为这会影响玄牝一惯奉守的中立立场。
“那我们要怎么做?”百宝问,他想知道谷神的想法。
谷神微笑着说:“你们要做的很简单,无论太子或者鹜王想要你们做什么,你们都不要做。太子和鹜王想要什么,你们就要什么。”
“总不能他们想要帝位,我们也跟着要吧。”江白半开玩笑地说。
谷神依旧只是微笑,“玄牝从不参与党争,皇帝要太子和鹜王同时出现在东猎场上,必是要借助东猎分个高低。我要你们中立,又不仅仅是你们,不仅仅是中立。”
白晨听得一头雾水,不过听到中立,他便叹气道:“我们中立有什么用,大学宫这么多人,怎么可能听我们的。”
这时伏唯在一旁说:“大学宫内被鹜王和太子安插进来的人其实是不多的,而且你们真的有得天独厚的条件。”
三人同时一愣,得天独厚?条件?
谷神接着说:“因为你们是所有学生中最差的,但也是所有人中最受瞩目的。”
三人表情尴尬。原来这就是他们的优势。
谷神继续说:“你们最大的优势,是你们不属于道家三宗任何一方。大学宫的课程也是最差,你们学不到玄牝道学的分毫。玄牝人不敢为天下先,总要三思而后行,但你们不需要这样,你们想做什么,就大胆去做什么。”
这段像是骂人一样的话,听得三人豁然开朗。
“好,放心交给我们吧!”白晨豪气地说。他原本就打算在东猎有所作为,根本不愿甘人之后。
白晨答应后,百宝便只是随便嗯了声。当然他心里有点小九九,沐雪非现在站在太子一边,那他就不该中立。至于到时帮还是不帮,现在的他还拿不定主意。
江白最是无奈,三人中,对东猎兴致最低的非她莫属。从参加大学宫开始,她就有点骑虎难下的感觉。
临走前,谷神将此前考试得到的江白的画交回给她,转头对百宝说:“你的我也看过了,可惜座下弟子不小心,误将它掉进了火盆里。你不会因此怪罪吧?”
看着这个和蔼的老头,百宝眼珠一转,道:“我不会。”
江白这时打开自己的画,她画的大头蛇下面被加了寥寥数笔,变成了一个悬崖。
江白突然心惊。
此时谷神嘴巴微动,以传音的方式将一段微弱的声音传入江白耳中。
“姑娘,心中困住毒蛇,前路即是死所。望好自为之。”
看着画里的大头蛇,江白不禁咽了咽口水,然后赶紧把画卷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