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不要不识好歹!”公输厘进了一步,目光在清目盲婀娜的身姿上游离着,逐渐变得贪婪。
清目盲双手环胸,翘着嘴角发笑,“怎么,打算在这里对我下手么?你知道要是让谷神知道,你会是什么下场?”
公输厘脚下生根。他咬着牙,终究没敢再踏前一步。
“算你狠!”他冷哼下一句,把那纸扇一扔,转身摔门而去。
“呵,门摔坏不用赔啊。”清目盲笑眯眯跟着后面说,然后啧了啧嘴,“废物就是废物。”
公输厘闻言站定,但出乎意料地没有因而暴怒,只是侧着脸冷哼道:“你懂个屁。”
清目盲没再理他,直接把院门关上。
“看完了就出来帮忙啊!”刚关上门,她就直接转身对屋内喊。
百宝愣了一下,没想到清目盲居然知道他在偷看。看起来她不仅没瞎,而且还知觉惊人。
他只好打开门,从屋内出去,正好看到清目盲手里勾着一条鱼。在他出来后便直接甩到他的怀里。
“把它杀了。”清目盲简单地命令道。
说罢她直接往灶房走去,熟练地开始刷起锅来。
百宝呆在了原地,甚至不知道清目盲从哪里变出来的一条鱼。也许是刚刚进门的时候随手把它扔到了地上,毕竟那时候正忙着打发公输厘。
“你哪里来的鱼?”他问。
女孩头也不回,没好气地说:“带着那个色狼呗,我往集市去,他也跟着,我想买鱼,他就掏钱了,不然鬼才让他到这里来。”
百宝目瞪口呆,“所以……其实是骗来的?”
女孩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稍作思考,道:“也不算,我又未央求他付钱,算他自愿的。”
百宝叹了口气,总算知道为何她会回来这么晚,又跟着公输厘的原因。
“话说,你不是清河郡郡守的女儿么?”他试探着问。身为郡守的女儿,不太像是没钱的人。
但清目盲这次彻底沉默下来,直接没有回应,只是自顾自地刷锅。
百宝有点尴尬,心里大概能猜出她应该是真的没钱。
不过看着她刷锅时熟练的样子,百宝还是吞了口唾液,嘀咕道:她是真瞎还是假瞎啊……
杀鱼难不倒百宝,从前死在他手里的鱼不计其数。他只是疑惑,清目盲明明是公输厘的表妹,清河郡郡守清奎的女儿,地位崇高,怎么会身无分文,而且对这些下人的工作如此熟练。
他莫名想起清奎那时说的话,“一个花奴罢了”。
他心一颤,不想理的破事最后还是找上了他。
不一会儿,百宝杀好了鱼,拿到灶房给清目盲。此刻的女孩一副大厨模样,完全看不出是有眼疾的样子。
但百宝还是能细微地觉察到她在努着鼻子,嗅觉对她应该相当重要。
月上梢头时,鱼香院中飘。大厨清目盲把鱼烧好后,端到屋内桌上。
百宝早趴在桌边,原本那些伏唯让他转告的话在嘴边吞了回去。
还是想吃饭再说,他嗅了嗅,不得不说,清大厨的手艺非常了得,这条鱼在色泽、香味上与一般的酒楼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百宝用筷子戳了一小块肉,放进嘴里,味入舌尖一点,顿感神清气爽,当即对清目盲竖起大拇指,说:“你好厉害!”
想想自己以前都是在烤鱼,才知世间美味原来还是在那乌黑的灶房里头。
女孩柳眉一翘,有些得意,像是真能看清百宝竖起的大拇指一样。
“我听公输厘喊你表妹。”百宝一边吃饭,一边故作随意地说。
清目盲表情微变,淡淡地说:“假的,我又没认他是我表哥。”
“哦哦,”百宝眼珠一转,干笑道:“我想他也没打算把你当表妹。”
清目盲的脸色黑了半分,百宝自觉立马收声。
“我跟他除了这条鱼,没有任何关系。”女孩冷冷地说,也像是在警告百宝,别再扯这个人。
百宝心知肚明,夹了一块鱼肉塞进嘴里,两颗眼珠滚辘着,“你的厨艺好厉害,我从来吃饭都很随便的,没想到会有人专门下厨。”
这时女孩忽地咧开嘴笑了,道:“你喜欢的话,我可以天天下厨的哦。”
“真的假的?”百宝下意识地说。
开口他就后悔了,因为他立马想起伏唯跟他说的话。他今天是要“赶人”的。
“当然。”清目的回答相当轻松。自己做的鱼,她吃的不多,大部分是喂了百宝的口。似乎能从对方口中得出“好吃”的定义来,就很满足了。
百宝挠了挠头,觉得还是要在现在说,拖下去就更难了。
“伏唯跟我说了一件事。”
“我知道。”清目盲的表情毫无波澜,仍旧是优雅地把一筷子一筷子的米饭往嘴里送。
“你知道?”百宝眼中闪过一抹讶异之色,他甚至还未来得及开始说。
女孩的表情依旧波澜不惊,“我明天就搬走。”
这下百宝知道她确实是知道了的。
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压抑,有种残酷无情的房东在赶走住客的感觉。
“你是不是舍不得?”女孩突然扯着嘴角,笑着说。
百宝怔了怔,想了一下,然后说:“也不是。”
女孩点了点头,笑容逐渐淡化。她慢慢垂下头,像是在数落着那些从瓷碗上掉出去的米粒,用筷子把它们聚拢到一起。
百宝有点讶异,感觉她似乎真的看见那样。
女孩叹了口气,“今天还是应该忍住的,要是说几句好话,就不会吓着那个傻子,明天就还有鱼吃。你说是不是?”
百宝默然干笑,不知道她口中的傻子说的是公输厘,还是说的他自己。
“啊!”白晨痛苦地嘶吼一声,不停地吹着被打出了血痕的手指。
站在他对面的,是手握长鞭的江白。
“早警告过你,敢越过雷池一步,就要承受雷霆万钧的惩罚。”江白指着床上的断痕,颇为得意地说。
“我不服,我长得那么高大威猛,你那么小只,却要对等平分,这样的分法不公平,应该是我划多,你划少!”白晨不服气地说。
江白一听火冒三丈,“嘿,我长得再小那也是我自己长的,有本事你也长个试试?对半分,该是我的,我一分都不会让。”
说罢,他一屁股坐下,与白晨隔着床上的一条划痕分立两侧,怒目圆瞪。
这时白晨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不怒反笑,“难怪你要这么大的地方,身材虽小,但胜在屁股够大啊。”
“这都给你看出来,你还真是冰雪聪明呢?”江白可是罕见的脸皮厚,这点打击完全不当回事,当即反击讥讽道。
“你他妈还冰清玉洁呢!”白晨怒了,冰雪聪明是一个好词,但用在他这种大汉身上总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侮辱感,让他莫名其妙地生起火来。
“我妈还真是冰清玉洁!”江白叉着腰说。
“算了,我才懒得跟你口舌之争。”白晨最后率先败下阵来,转身躺下。
白晨率先认输,江白也懒得继续追击,直接也背对着对方躺下,心满意足地合上眼睛。
“喂,老朋友。”
迷糊中,百宝听到有人喊他。
他从院中的长椅上坐起,抬眼看到前面一棵长得歪歪扭扭的桃树上坐着一个人影。
老桃树早没了叶,树上光秃秃地,尽是细长的树杈。那家伙的人影坐在树杈之上非常好认。
百宝下意识地却了一步,内心几乎在瞬间绷紧。
看到面前人影跳落,一袭白色带着金丝的布衣,头顶高冠,面若凝霜却要皱起微笑。
“还记得我么?”他说的放松,“我来自北庭。”
百宝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好久不见,烛风。”
“上千年的光景了,你还是和当初一样,未曾改变模样。”烛风微笑。
“谢谢你。”百宝突然说,既有在白骨森林时的举手之劳,也有多年的帮忙隐藏身份之功。
烛风哈哈一笑,道:“其实你不必谢我,我本来就对你的事不那么感兴趣的。有个女人啰哩啰嗦了好久,我才没有办法。”
“我知道。”百宝淡然一笑,“也替我多谢她。”
这时烛风把笑容全部收回,淡淡地说:“他还活着?”
百宝心里一颤,沉声道:“活着。”
烛风叹了口气,“那你知道他在哪里么?”
百宝摇了摇头。
烛风点头,“好吧。这件事你就不要管了,如果他找到了你,不管要让你做什么,你都不要答应。只有这样,你才能真正摆脱过去的自己。”
百宝默然点头。
烛风这时望了一眼屋内,皱了下眉头。
“我不能一直留下。上次流光向长天界告状,我被派去守天门了,这次是擅自出来,所以我得回去了。”
百宝仍是默然点头。
他眼睛一合一张,自己还躺在长椅上,眼前唯有一轮明月,风吹桃树的树梢沙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