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天之上,异景非常,上有三清,中有玉皇……黄庭内景,聚会群仙,妙通法海,诗吟万篇……”
“啪……”
我叫风宸晞,从小和爷爷相依为命,生活在一个叫“入云岭”的小山村里,村子没有多偏远,但却非常僻静,比起外面车水马龙的花花世界,这里倒是更加的让人舒适和安心。
大学生活苦涩乏味得很,实在是不称我意,每天百无聊懒,除了睡觉就是看杂七杂八的玄幻小说。
要是能“修真”就好了!
这个想法我委婉的向爷爷表达过不止一次,但每次都会吃到闭门羹,也不知这老家伙儿要将自己的一身道法传给谁。
今天下午,我正和爷爷在“麒麟崖”上静坐讲黄庭呢,耳听得不知何处传来了“啪”的一声响,把我吓了一跳,随即便醒了过来,才发现,原来是南柯一梦。
我揉了揉惺忪睡眼,看到身边站了个人。
“诶诶,清醒没?睡个下午觉都能把自己睡迷糊了,你刚才是要渡劫了还是咋滴?”
说话的人叫刘智,是个皮肤白皙的小胖子,和我关系最铁,他除了人长得磕碜并有点缺心眼外,万般都好。
“我怎么觉得这右半边脸火辣辣的,你打我了?”我道。
刘智撇了撇嘴:“你整天神神叨叨的咱也不敢问,这不是怕你走火入魔嘛。”
我白了他一眼:“你有啥事?”
“嘿嘿,也没啥事,就是刚才我爸打电话来了,说国庆节回老家,我心思着你那天不是说放假不回家么,就干脆跟我走得了。”
爷爷老早就跟我说过,今年国庆节不许回家……
“行了,别想了,我都问了,宿舍里我们五个都要回去,你一个人留在这有什么意思?不如跟我走,不是我吹啊,咱老家那地儿,那叫一个山清水秀,人杰地灵啊,那……”
“行了行了,打住打住。”我笑道:“你也不必吹了,既蒙贤弟诚心想邀,那愚兄就只得叨扰了。”
我刚说完,刘智便给我来了一记泰山压顶,并笑骂道:“跟谁俩呢,叫谁贤弟?给我叫哥!”
“哥哥哥……”
十月一日的凌晨五点左右,刘叔叔和婶婶就到学校接上了我俩,刚开始我还有些害羞和拘谨,但好在他们都挺平易近人的,一路上说说笑笑,也不觉得乏闷。
到刘智老家的时候已经临近中午了,刚进村口,就看到一户人家的门前围绕着很多人,正在那里指手画脚,议论纷纷。
我跟刘叔叔还有刘智心中好奇,便也想上去瞧瞧是什么热闹。
“三叔,大中午的,也不回家吃饭,在这干啥?”
“呦,志坚回来了。”一个年纪不甚大的老头叫道。
周围的村民也认出了刘叔叔,便纷纷过来打招呼,刘叔叔急忙将烟掏了出来,分了一圈,又亲自给刚才那个老头点着了火。
刘智这人平时虎了吧唧的,但到了这种时候该有的礼节倒是没少,只有我,站在一旁略显尴尬的礼貌微笑……
“诶,这个孩子是?”一个妇人看着我问刘叔叔。
“哦,这是小智的同学。”
“哦哦,挺灵秀的一个孩子。”
“二大娘,三爷爷,你们都在这干啥呢?”刘智问道。
方才那老头将头一低:“嗐,财盛他两口子死了!”
“啊!”
刘叔叔怔了怔,一脸的不敢相信:“四哥四嫂,遇到了什么变故?”
那老头又叹了一口气:“唉,财盛这孩子,掉钱眼儿里了,干犯了‘太岁’。”
“太岁?”
“嗯。”老头点了点头,跟我们说出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刘家沟(刘智的老家)的西南边,有一条河,名叫“崖河”,绵延数百里。近几年,刘家沟的村长刘财盛包下了崖河部分流段进行挖沙牟利,挣了个盆满钵满。
就在昨天,挖沙队从崖河里挖出了一团“烂肉”,乍一看就像是块烂木疙瘩,却并不腐败,有识货的人告诉刘财盛:这真是天降横财,这玩意叫“肉灵芝”,是一种非常珍贵的药材,价比黄金。也有人提醒他说:这玩意碰不得,这就是传说中的“太岁”,从来谁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快放回去,再烧点纸,祭告祭告,或许他老人家宽宏大量,就不怪你了。
但刘财盛这人最是贪财好利,他也不信什么牛鬼蛇神的东西,便二话不说将太岁抱回了家……
“唉,贪心不足蛇吞象,多少钱就是有钱啊?这下可好,钱没赚着,命倒没了。”老头不胜嗟叹。
“你们是没见着,财盛他两口子都没个人样儿了,变得跟两堆干柴似的。”旁边一人道。
这话让我心下一惊,凡精血枯竭而死之人,尸体必然干涩如柴。
太岁杀人,自古有之。爷爷曾跟我说,这太岁虽有恶名,却也是一方正神,它岂会平白无故地害人性命?就算刘财盛有罪当诛,抑或是死劫今至,那也不该用如此歹毒的手段啊。太岁、何首乌等,皆是地灵之宝,在修行造化上,本就得天独厚,人之精血对它们来说不惟无用,反而会使它们道德污损,为山止篑,甚至是丧心成魔。
刘智拉了我一把:“小风,咱们也过去看看。”
我心里正对此事有所怀疑,也着实想去一看究竟。
刘财盛家门口已经拉起了警戒线,一大帮子警察正在那里忙活,我们啥也没看到,还想着再看会,但刘叔叔过来硬把我们拉了回去。
刘智的爷爷奶奶质朴非常,看到我后,热情倍增。两位老人早就做好了丰盛的饭菜,因此我们一到家便落座吃了起来。
席间,大家儿又谈起了刘财盛的事,刘奶奶颇为伤感:“鬼神不可欺,财盛这孩子心眼倒不错,就是太贪财了。”
刘叔叔亦点头说:“四哥从小缺吃少穿的,也是穷怕了,只可惜,忙活了大半辈子,到头来也没得个好终了。”
“什么犯了太岁。”刘智一边往嘴里扒拉饭一边道:“整得玄里玄乎的,我看就是谋财害命。”
刘奶奶瞪了他一眼:“你小小孩儿家知道个什么?”
“不是人祸。”刘爷爷吃了口菜:“我今早上也去看了,他两口子都没个人样了,浑身发灰,涩涩巴巴的,好像两堆发了霉的柴火。”
我心里本就有七八分猜疑,又听刘爷爷这么一说,就更加笃定了,这事有蹊跷,绝对不是太岁杀人这么简单。
“确实不是人祸,不过也不是太岁杀的,杀人者应该另有他物。”
我话一出口,就看到全桌儿的人都停下了动作,放两只惊讶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我,弄得我有些不知所措。
“小风,你刚才又睡着了?”刘智道。
我自知失言,但这个时候要是不说出来,心里又憋的难受,于是我干脆也放下了筷子:“这个,我爷爷是玄门中人,说土了,就是道士,他跟我说过,太岁杀人,不过是扼死之类,方才刘爷爷说两人死后如枯柴一般,这原系精血枯竭而死,歹毒至极,太岁不会用此伤天害理的手段。我猜,应该是他得罪了什么邪物,才招致此祸,而太岁之事,不过巧合罢了。”
我几句话说的刘智一家人瞠目结舌,眼神里都透漏着惊诧,我觉得有点尴尬,便轻咳了一声:“咳。”
刘叔叔最先回过神来:“宸晞,你刚才说的都是真的?”
我笑道:“刘叔叔如果相信太岁杀人,那我说的就是真的,若不信,那我说的就真不大了了。”
刘叔叔闻言,低头若思之状,然后道:“那你能找到罪魁祸首吗?”
我无奈地摇了摇头:“若是我爷爷来,自然是不费吹灰之力,我的话,就有点撑不住场面了,不过,此辈既然为此极恶之事,则必为天道所不容,不过数载,便会引火烧身。刘叔叔怎么对这种事如此信之不疑?”
“嗐,他就是传说中的善男信女呗。”刘智不以为然的撇嘴道。
刘叔叔没搭理他,也没再问我,只是继续吃了起来,倒是刘爷爷和刘奶奶对我更加尊重客气了。
吃完饭后,刘智悄悄地问我道:“小风,你刚才说的编了不少时间吧?”
我白了他一眼,实在不想对牛弹琴:“你爱信不信。”
“呵,差不多得了,装起来还没完了,走,我带你出去转转。”
刘智带我在山里旮旯转悠了半天,着实领略了一番乡村景致,直到夕阳斜照,才开始往家走。
到了晚上,我俩很早就躺下了,这也是劳累了一天的缘故。刘智这人心广体胖,头一沾枕头就去见了周公,不一会就响起了鼾声,而后满屋子都跑起了火车。
我因为有些心血来潮而睡不着,只是在闭眼冥想。
乡村的夜景十分静谧,偶尔会有几声秋虫或宿鸟的梦呓,忽然,屋外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像是风吹动了沙石木叶。
我不经意间向窗台望了一眼,猛然间看到窗外站着一个黑黢黢的高大人影!心下凛然一惊,今夜月明如昼,所以看的格外清楚,此人我绝没有见过!
“什么人!”
夤夜入人家宅,非盗而何?
我踹了刘智两脚:“起来抓贼!”
便急忙披上衣服跑了出去,可是,院子里却空荡荡的,并无一人!
什么情况?从我发现他到现在不过是四五秒的时间,一个人的身手再好,能这么快就跑没影了?阔院高墙,门未落锁……
我心里正犯嘀咕,突然,只见一阵阴风打着旋儿,在我面前转了几圈,又奔进了厨房!
我使劲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没有看错,心下骇异万分,就想先回屋里缓缓再说,可刚一迈腿,不知为何又忽然想起了爷爷跟我讲的冤魂诉冤的事,奇怪,难不成我也有此际遇?
此时,我觉得自己的心直往厨房里面跳,终究还是忍不住要过去一看究竟,于是一咬牙,一跺脚:“管他呢,大不了让爷爷替我报仇!”
几步路,我硬是走出了如临深渊,如履薄冰的感觉,及走到厨房门口,正犹豫要不要进去呢,忽然感觉自己被人推了一把,整个人便抢到了厨房的地上。
我回头一看——刘智!
刘智此时目光空洞,面无表情,像个木偶一样。
“刘,刘智,你在玩什么?”
“大人不必心慌,此小子绝无大碍,只是有高人小借其力耳。”
“谁!?”
背后忽然响起的说话声又把我吓了一跳。
“大人,小神乃本地城隍!”
“城隍?”我又惊又疑。
“大人请看灶君。”
“灶君?”我借月光朝锅台旁的灶君像上看去,果见与平时有几分差异,似有熠熠神光附于其上。
我心里无比惊奇,便急忙对神像作揖:“这果然不是梦,却不知城隍爷有何事?”
“大人,莫如此称呼,折煞小神了,小神奉‘护法天尊’之命,特来此与大人指路,本想以真身相见,也好行跪拜之礼,然大人身上的宝物甚是厉害,其竟有护主之意,小神不敢放肆,只得借灶君之像,来与大人说知,还望大人恕小人不行礼仪之罪!”
我脑袋有些发懵,这城隍言语间甚是恭敬,虽打消了我的疑惧,但也没听明白他云里雾里的说的是啥意思。
“我实不知城隍爷何意,还望明示。”
“护法天尊令小神说知大人,明日必往‘舍林’一行,造化不小。”
“护法天尊是谁?”
“小神怎敢多说?大人日后自然可知。只是这舍林势在必行,这干系到大人的前程。小神不敢旧滞,到时自会相助。那刘财盛所得太岁已死多年,后有一邪灵得其遗兑,合生成魍,此实系一魍所杀,小神已斩之,大人无虑,小神去也。”
又一阵阴风转去,神像复归暗淡,我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犹自啧啧称奇,忽然想起来好像还有个什么事。
我慢慢的回过头来,果见刘智还是刚才那副情景,正不知如何是好,突然,刘智向我抬起了右手,手里还拿着一物。
我犹豫了一下,接了过来,打开布套,原来是一把折扇。
玄青色的寒玉扇骨絮云绵绵,澄净如郁结的秋水,凌冽又似藏龙的老潭,精光闪灼,辉夺星月,我屏气凝息,将它缓缓的打开,一看之下,心中更喜,只见火红色的描金扇面熊熊如炽,道道金纹,乱而有序,好似飞舞的龙蛇暂栖于纸上,瞻视如此,绝非凡物。
我捧着宝扇贪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才小心翼翼的放回了布套中,心里畅快无比,顿觉万物无趣……
再看刘智,此时已经瘫软在了地上,我稳了稳心神,先将宝扇收起,然后才将他背回了屋内,放在床上,便坐在一边细想方才的事。
真是奇哉怪哉,不知是何人送我如此重宝,他想要我干什么?再者,爷爷从不允我修行,而我确实也没有一丁点儿的道行,那这城隍为何对我这般恭敬?还以“大人”相称,我自度和“文丞武尉”根本就不沾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