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舟此刻正在费雷泽前漂浮着。她像一头轻盈的猛兽,沐浴着费雷泽星温暖的阳光。经过无数个纪元的沉睡,她再次苏醒了。只不过刚才这里发生的状况,肯定不止“苏醒”这么简单。
一道强光突然从方舟中喷射出去,把三个人都吓了一跳。
“灵儿!你刚才,干嘛了?”葛小伦愣在原地问道。
灵儿的手停在半空中:“呃,方舟报告说是试射火炮......而已,目标是冥河角落里的一颗行星。”
彦摆了摆手:“冥河啊,那算了。反正在那里就算有生命也出不来什么好东西。”
灵儿眼睛一亮:“爸!好消息!方舟找到芒砀山的位置了,还存在。位置在......冥河。”
这是芒砀山号第一次离开太阳系。或许是最后一次。动力全失的芒砀山已经在无垠的太空中漂浮了整整十天。没有任何信号,更不会有救援。人们开始变得暴躁疯狂,不断有人因为这样或那样的原因或主动,或被迫的结束自己的生命。最开始还有人处理他们的遗体,但最后,没有人再去管他们。
冥河星系暗得让人不安,芒砀山号的船员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这里没有一个可以供芒砀山号充能的恒星能源。所以,为了节省所剩不多的电力,领航员关掉了一切非必要的电力消耗。
再过几天,他们可能会吃完最后的食物,甚至用完芒砀山号上仅存的空气。他们只能再撑一两天。一两天后,他们就真的什么都做不了了。到那时,整个芒砀山号会成为一座巨大的坟墓。他们所有人都会在孤独的死去。没有人会记得他们。或许数十万年后,他们或许会被另一个文明再次发现,替他们收尸。
但现在,芒砀山内的情况恐怕更糟糕。所有人都想让自己活下去,但在资源极度匮乏的芒砀山号上,这不可能。
所有人都放下了自己的工作,离开了自己的岗位。没有人会来救他们,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在这种没有希望的地方,情绪失控的人也就越来越多。他们逐渐变得狂暴,开始攻击身旁的同伴……
琪琳抱着一支步枪蜷缩在舰桥的角落里。虽然有武器,但她从未向任何的人开过枪。
看着自己脚旁的尸体,一名女战士。在琪琳的印象里,她很漂亮,也很善良。她叫什么名字?琪琳不知道,自己试着救过她,但这儿的药品太少了,最后,受重伤的她还是没能活下去。只能看着她在自己眼前缓慢痛苦的死去。除了看着,她什么都做不了。
她开始怀疑自己的决定。相比于这样在太空中孤寂的死去,她反而觉得在地球上空随着核弹一起在宇宙中消失也是一种解脱。
她该干什么?琪琳这样问自己。一个经历过无数生死的战士的素养还是让她在这时候保持冷静。或许这次她真的没救了。但她还是不愿意在这里等死。她还是想要做些什么。
她手里的步枪是从一个人的尸体上扒下来的。枪里应该还有不到五颗子弹。这把枪可以让她暂时活下来。从军械库或者是其他尸体上收集子弹的话,以她的身手可以活到最后。但这条路到头来还是死。所做的一切也只是挣扎而已。她得想个别的法子。
接着,她想到了一个可能。她或许能带着芒砀山号上幸存的所有人活下来。虽然那仅仅是一个可能。
她的头盔和其他所有战士的头盔都不同。这个头盔内的通讯设备比任何人的设备要更灵敏。她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哪,也不寄希望于地球的舰队。但只要她周围又一个足够大的天线和一个虫洞的话,她应该可以把自己的头盔连接到芒砀山号上,向整个宇宙发送救援信号。如果救援来了,全船人都能得救,就算敌人来了,她也能死个痛快。
或许,这时候她的战友还在找她。就算这个计划天马行空,那也比坐着在这等死强。
如果要试一试,那她就不得不启动芒砀山号舰桥上的电力,扩大她头盔的信号向宇宙求救。然而这样会缩短芒砀山号所有船员活着的时间。更糟的是,这会让她暴露在所有已经疯狂的船员的视野里。如果真的有奇迹的话,她就得守住这里。
如果那些船员真的已经丧失心智,不顾一切的攻击她,她该怎么办?难道真的要向他们开枪吗?舰桥从门到舷窗不过十几米。这么近的距离不用琪琳,就算是普通的士兵也做得到枪枪毙命。但真的要干掉他们吗?但她这么做的目的只是想要救他们。
那如果,封锁舰桥呢?
把芒砀山号的舰桥完全封锁的话,外面的人不会进来。一般的炸药也不会直接炸开芒砀山的舰桥。但如果在电力用光之前她还没能得救,这就会是她的坟墓。
或是,他们干脆炸碎了舰桥,然后自己死于爆炸或失压。
她摇了摇头,无论如何计划已经被定下了,她决定赌上芒砀山号和自己的命。封锁舰桥,向宇宙求救。
最好最好的结局是活着,最坏的结局,就是变成一具死尸而已。反正,现在靠奇迹了。她在心里默念。
黑暗中,琪琳摸索着站了起来。在舰桥的操作台上摸索着按钮。蓄电池电量只剩百分之十九了。她还是按下了电源按钮。整个舰桥再次有了光线。
琪琳遮住了自己的眼睛,或许是她太久没看见光的原因,灯光变得无比刺眼。她适应了好长时间才能在灯光下看清东西。
通电后,她立刻封锁了舰桥。整个舰桥从舷窗到大门都被封锁在强化钢里。她碰了碰自己的头盔,连接上了舰桥上的计算机,向整个宇宙发送了一段讯息:“这里是地球芒砀山,向所有路过这一星区的所有舰船求救。我们需要救援。”......
一遍一遍的广播。时间在一秒秒的流逝,电量一点点减少。但琪琳的头盔里没有任何响应。没有人会来救他们。琪琳最后的奇迹破灭了。她倚在电脑上,看着显示器上就要归零的电量。她知道,这一切都结束了。
就在她要放弃的时候,却无意间刮到了舰桥的核心电脑,突然弹出的操作界面让她以为有舰船来救援芒砀山了。这台计算机是储存文件的地方,保存了芒砀山号所有的作战报告。现在她完全没心看这些东西。
就在她打算关机的时候,几个字却格外的吸引她的眼球。仔细一看,她愣了足足半分钟才意识到自己看到的是什么:《对银河之力展开的弑神作战报告》
她趁着芒砀山号的蓄电池的电量没有完全耗尽,把这份作战报告下载到了自己的终端里。能让她用自己的头盔查看。
这时候,舱门开始变形,可能是他们要破门进入舰桥了。
她打开了那份作战报告,毅然决然的把手中的步枪端平,一边阅读报告,另一边瞄准着舰桥的舱门。
“……9月14日14时20分37秒,芒砀山号成功捕捉到银河之力的位置,并将其坐标发送至地球防卫。依照作战计划,天网开火并成功击中目标。但芒砀山号并未确定银河之力已被摧毁。原因分析:时空蔷薇对炮弹弹道进行干预......”
琪琳的双手微微发起抖,她的双手从来没在准备射击的时候抖动过。但这次,她无论如何都不愿意相信,地球防卫终有一天会掉转炮口想要杀掉为自己而战的战士。她宁可死都不愿意相信。
她的目光微微下移,看到了舰桥上躺着没有呼吸的船员。想到了一个有些让她浑身发抖的问题:难道这场战争也是他们计划的一部分?
不管这场战争是不是地球防卫一首操办的,琪琳知道现在她还不能死。她必须要把这条信息发出去。
但就在这时候,她透过头盔上的银幕,看见了火光。一条燃烧着的火龙在她的眼前画出了一个门的形状。紧接着,舱门被破坏了,三个人走进了剑桥。
她立刻瞄准了第一个进来的人,满脸的泪水已经让她看不清门口的目标。手指也越来越麻。直觉告诉她,如果现在不开枪,恐怕再也不会有扣动扳机的机会了。但她还是想要看清她的目标,无论如何都要看清她的目标。
就在她努力分辨眼前站的人是谁的时候,自己手里枪却被按下了枪口,就连自己的头盔也被人摘下了。
进门来的人不是那些疯狂的船员,那他们会是谁?
灯光下,她隐隐约约认出了那个第一个进入舰桥的人。
“啊......”
她扔掉了手里的枪,捂住了自己的嘴。眼泪在眼眶里一个劲的打转。他怎么会在这儿?自己已经出现幻觉了吗?
她慢慢的挪动着自己的身体,冲他伸出来自己两只沾满血污的手,想叫出他的名字,但她发出的却是一些谁都听不懂的声音:“啊......”
他似乎明白她想要什么。上前抱住了她,在她耳边轻声的耳语道:“琪琳,对不起,我来晚了。”
没错,是他。一瞬间,她像烂泥一样倒在了他的身上,意识逐渐消失了。
奇迹发生了。她得救了。
琪琳被葛小伦抱回方舟。此刻的芒砀山停在了方舟的下层甲板。
赶来营救芒砀山号的方舟发出的折跃光虽然穿透了芒砀山号的整个舰身,但本身并不强烈。对于那些双在黑暗中度过了小半个月的眼睛来说,这样的光足以让他们晕倒。
而琪琳比较特殊,她在那一刻恰好打开了舰桥的灯。
现在的琪琳极度虚弱,但终究是活下来了。葛小伦拜托彦和灵儿帮忙先照顾琪琳。他还得从芒砀山号上找另一些还活着的船员。在方舟智能的帮助下,救援工作很快就完成了。
这不像是人待过的地方。那些幸存的船员或许已经失去了人性。让整个芒砀山看起来就像一个血淋淋的坟墓。这艘船减员一半,被救出来的那些船员直接被送到了静滞室调整。
看着甲板上陈列的数百人的尸体,他开始庆幸没有让灵儿和彦一起过来帮自己救人。彦他倒是不担心,主要是担心让灵儿看到这样血腥的一幕会不会留下什么阴影。有些尸体已经腐烂发臭,有些船员的尸体甚至被残忍的分食,只有舰桥里发现的尸体是完整的——他就是在那里找到了琪琳。
方舟几乎无所不能,它找到了芒砀山号的设计图。只要找到了足够多的资源,修好芒砀山只是时间问题。这艘船上的所有血迹都会被清除。那会让这艘船看起来就跟新的一样。不过葛小伦还是不确定琪琳是否有勇气再踏上这个艘飞船。
无事可做,他便回到了彦和灵儿身边,看到了昏迷中的琪琳。
“唔,老爸!”
“嗯?回来啦?”
“那个……彦,我想跟你商量点事。”
“嗯,说吧。”
葛小伦走到舷窗:“那个,我,我想,我想......先回地球一趟。先把琪琳和芒砀山号上那些船员交给我那些战友。”
彦一愣:“伦,你确定吗?地球现在......”
“嗯,我知道。但,我还是想先回去一趟。反正正好蕾娜也在地球,让他过来看看这颗方舟里的太阳也没什么不好的,对吧。”
彦站起身来,走到葛小伦身边,用手指捏了捏葛小伦的下巴:“小孩,我们可以回去,但回去之后,你得听我的。好吗?”
“好,好,都听你的。”
“老爸老妈。”灵儿冲她们俩笑了笑,打了个哈气:“自打我们启动方舟以后您俩就没怎么休息。琪琳阿姨这儿有我看着,您俩就先去休息一会吧。我会设定航线的。”
“那,辛苦了,丫头。”彦摸了摸灵儿的脑袋。
灵儿开心一笑:“愿为您效劳!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