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暖阳照在身上，总是令人格外的感到舒适。
小道观的后院场间，一口缺了一角的大铁锅正被架在黄泥制成的土灶之上，锅内热水沸腾，被风一吹，热气便四散开来。
站在大铁锅边上的，是一大一小两道身影。
大的是穿着一身麻色粗布的慈宁道姑。
而小的则是自称赵狗剩的小男孩。
因为担心天太冷的缘故，所以小道观中收养的孩子们，此刻都聚在屋中嬉戏。
而明浩坤与观主二人，此时正待在屋内，饶有兴致地下着五子棋。
顺便说一句，五子棋本来是赵狗剩做出来给妹妹解闷用的，但却被明浩坤偶然发现，并且用在镇上买来的糖人成功将之骗到了手。
而至于明浩坤用来买糖人的铜板，则是靠赵狗剩每日砍柴换来的。
赵狗剩对于这种情况，心中只有一声苦笑。
他现在已经十有八九相信了，自己被忽悠着，拜了个不靠谱的师父，加入了个山寨门派。
至于自己为何什么都没学，而是连续砍了几十天的柴，也因此有了合理的解释。
赵狗剩已经不奢求能快速踏入武道修行，只希望自己运气足够好，能在有自保的实力前，不被人发现吧……
赵狗剩的心态有些悲观。
而站在他身边的慈宁道姑，虽然表面上来看，正聚精会神地看着铁锅，可她实则却在偷偷打量着赵狗剩。
而她越看则越是心惊。
虽然隔着浆洗的发了白的棉衣，但她仍看得出赵狗剩体魄之强大，血气之旺盛，已经远不是同龄人可以比拟。
包子有肉，不在褶上。
尽管赵狗剩身形修长，跟屋子里开心玩耍的几个小胖墩是没法比的。
但若是两方真的打起来，慈宁道姑敢断言，整个小道观的孩子加起来，也打不过她身旁的赵狗剩。
她正暗暗打量着，赵狗剩却冷不丁地对其说道:“慈姑姑，该把鸡放进去了。”
温润的水汽迎面扑在了慈宁道姑的脸上。
她闻言先是一愣，然后急忙地将地上的六只野鸡一股脑地扔入了锅中。
这六只野鸡是赵狗剩前些时日在后山打猎所得，一直留到了今日，加在一起能有三十多斤重。
可慈宁道姑竟是毫不费力地就单手将之提起，好似捡起一个野果子那般轻松。
赵狗剩目不斜视地盯着慈宁道姑，蓦地想起了观主所说过的话，于是对其开口询问道:
“慈姑姑，你也是修行者吗？”
正盯着铁锅的慈宁道姑闻言，一边向土灶中添了几根枯枝，一边平静地回道:
“是，但我没什么可教你的。”
她的声音有些冷淡，甚至暗暗有那么些许的戒备之意。
而赵狗剩仿佛未察觉到一般，继续追问道:
“那慈姑姑你很强吗？跟我师父比呢？”
此话一出，慈宁道姑正添柴的手随之顿了一下。
从幼时被道门收养，侍奉着师兄长大成人，后来又遭逢巨变……
虽历经种种，但慈宁一直都谨记恩师曾说的‘为人当直’的教诲。
她做不出歪曲事实，故意贬损他人的行径。
哪怕她对此人恨意极深。
“你师父他比我强，应该说…天下间没有几人比他更强了。”
虽然不想承认，但慈宁不屑于去欺骗一个七岁大的孩子，于是只能如此愤愤地回答。
可这却令赵狗剩闻言愣在了原地。
……
自从那日，赵狗剩向观主求问如何才能踏入修行之后，观主则在第二天给了他一本记载有关引气法门的小册子。
在赵狗剩拿到小册子后的第一时间，他就拿去请教师父明浩坤。
而赵狗剩清楚地记得，明浩坤当时只是草草地粗看了一遍，脸上带着不可捉摸的笑意，给了一句略显轻蔑的评价——
“看着玩吧，这也不算垃圾。”
赵狗剩本以为明浩坤肚里没货，故作张狂，因此并没将对方的话放在心上。
而当他每有闲暇，他便拿起小册子细细研究。
这薄薄的小册子应是道门内部关于修行启蒙的通读物，真正详述引气方法的内容不过寥寥，反而是高屋建瓴地介绍了整个修行体系——
这个世界的历史也可以理解为修行史。
自古以来，道门与禅宗作为两个历史最为悠久的传承，对于修行体系曾做过划分。
禅宗以六字箴言，将武道水准按照高低依次分为唵、嘛、呢、叭、咪、吽，共六个大境界。
道门则用六甲秘祝，“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将武道境界由低至高分为:临照境、御兵境、斗战境、仁者境、皆空境、破阵境、列序境、前命境、行在境，共九个大境界。
道门与禅宗制定的修行体系自春秋乱世之后，到大秦皇朝覆灭，沿用了将近七百年的时间。
后来，大赵开国皇帝宋青帝横空出世，结束了四国并立的局面，一手建立了威震四方的无上皇朝。
同时，作为当时普天之下的最强者，赵太祖宋青帝对于庙堂和江湖，同时做出九品之分。
庙堂诸公，凡可称之为官者，最低乃九品，不入则称之为吏；最高乃一品，只有皇帝，皇后，太子三人，位列超品。
而对于江湖上的修行者们来说，依照实力高低论之，一品为最低，引气成功者即为一品；九品为最高，拥有金刚之体魄，玄妙之术法。
虽然大赵已亡国三百多年，但赵太祖的九品之定却是沿袭至今。
……
赵狗剩在脑海里思索着那些熟记的内容，同时，若有所思地看着正用热水拔着鸡毛的慈宁道姑。
他很在意慈宁道姑刚才无心而说的后一句话——
“……这天下间，没有几人比你师父更强了。”
这里的强，指的当然是武力的强大。
赵狗剩心知肚明，慈宁道姑跟他师父明浩坤关系并不友好，因此，她必然不会违心去吹捧明浩坤。
她说的这话应该是真的。
可是…可是……
赵狗剩感觉自己的小脑袋有点混乱。
观主给的小册子上写的很清楚，武道虽然由低至高为一品到九品，但九品的武道大高手，却并非武道最强。
武道九品之上，便为圣境。
身处圣境，乃是圣人。
九品大高手做不到无敌于天下，但圣人却可以！
因此，便有说法，未入神圣，皆为凡品。
莫非……
赵狗剩此时心中有了个大胆的猜测。
而就在这时，明浩坤却忽地从角落钻了出来，偷偷地拿起了一个木案上摆好的白面馒头，却被回头的慈宁道姑抓了个正着。
结果不用多言。
赵狗剩看着自己那被慈宁道姑撵地比兔子还快的师父，忽然觉得自己可能想多了。
他挽起了袖口，接着将剩下的野鸡继续拔毛。
今日，是腊月二十九。
距离新年只有一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