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风景很好,尤其在紫红色天空的映衬下,周围的景色多了点趣味和盎然,下山的路漫长了很多,当然不是因为风景,离别的人总是无心欣赏,反而会恨起那落日的余晖,知趣的虫鸣,归山的倦鸟,乐水玉不大情愿地在后面走着,丝丝哀伤的情绪漏了出来,“怎么了,想师父了,又不想下山了。”二师姐若水芙道,“现在回去还来得及,以后可就不好说了。咱们四五里的山路走了快两个时辰了,再不快点,我们真得露宿荒郊了。”乐水玉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哭,孩子毕竟是孩子,他们的哭是不需要理由的,一听乐水玉哭了起来,若水芙手足无措起来,安慰没起到任何作用,乐水玉反而哭的更厉害,因为孩子的思想是自由的,他们的哭仅仅是他们忍不住哭,若水芙心想也许是太多美好的记忆涌上心头,一时分离的不忍引起的,也就放下心来,任由师妹哭闹,听之任之了,反正也快到山下的驿站了,索性慢点也好,万一被山下的师妹们碰到哭闹的乐水玉,也是手足无措,说不定还累师父她老人家担心,又往山下走了些路,后边的哭声也小了,回头望去,两边的泪痕仍在,哭声变成了哽咽,若水芙看了下天色,有点阴沉,空气变得混浊起来,有点压抑,搞不清是两人的互不言语导致的,还是老天是被她眼前这个单纯的孩子感染,正酝酿着她老人家的眼泪,于是便对乐玉说道:“我看这天色可能会有下雨,前面很快便到了咱们山下的驿站,你十三师兄已经安排好了,咱们先住下,明天再继续赶路。”乐水玉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不觉间已到了驿站,早已有一男子倚门而待,那男子着一袭月华长衣,容貌洁白妍丽,贵态方物,似一女子,两眼犹如新月,眉梢笔直,笑起来有股妩媚之气,他就是璇茗尊者的第十三个弟子,也是唯一的男弟子丹水燕,头脑灵活,与人为善,山上都是女眷,功力略有小成之后,便呆在山上,师父便让他下山经营起这家驿站,虽说是他们自家的驿站,但也对外开放些,有些经由此路过去的商人在此歇脚,更换货物,几年下来在丹水燕的经营下也攒下些财物,供山上开销,并在方圆几十里的地方开了几家分店,丹水燕看到她们过来便脚步轻盈地迎了上去,看到乐水玉两眼的泪痕,转向若水芙,觉然了其中情绪,打趣地说道:“没想到,这么多年未见,我的小师妹还是一点都没变,下山的时候还是一番小孩子模样。快喊:我大师兄。这几年没人叫心里空落落的。”乐水玉听道,想起前些年上山时被这个师兄“欺负”,便将脸瞅向一旁,撅起了嘴道:“这么大人也不害羞,明明排行十三,却非自称大师兄,看我不添油加醋的告诉师父和大师姐。”丹水燕道:“师父她老人家都不介意,再说我是师父唯一的关门男弟子,自称大师兄名义上还是过的去。”乐水玉白了一眼,也不说话了,自己伤心的实在没有力气和他这个怪气师兄争辩了,心想要是师父喜欢你为何不让你呆在山上,孩子思虑哪能想到那男女的关节,只听若水芙道:“还是你有点办法,哭闹了一路,总算在你面前止住,近来一切都好?”丹水燕道:“那是自然不错,不过就是忙于事务,武艺经久未练,生疏了些。”若水芙笑道:“师姐这次上山还谈论起你的武功呢,说你的武功精进很多,创立了很多新招式,不过就是市侩了些。什么一掷千金,潋滟金波,甲光向日,吹尽黄沙,笑语盈盈···回头可得教我些。”丹水燕道:“打趣我了不是,还是大师姐和你怜我些,不羞我这些花把式。别站在外边聊了,先进去用些饭菜,空着肚子聊天,费你心神,我也有好些事情向你询问。”若水芙道:“说得对,还是用些饭菜吧,没走多少路,不觉的早就饿了···”边说眼光边瞥向乐水玉,谁知还没说完,乐水玉早已觉察,转身背对着他们朝店里走去,嘴里嘟哝着,吃饭还不快点,催促着让她们快走。两人知趣,便进到店里享用备好的饭菜,今日为了招待师姐若水芙和师妹,打发了好些客人去了另几家分店,店里冷清了些,夹杂着不开心的小主,丹水燕谈了些近来江湖的趣事,也没能燃起气氛,若水芙也说了些山上的闲事,提到了大师姐收徒的事情,猛然想起师父离别时让她转交的书信,便从包袱里抽出,转交给丹水燕,丹水燕双手接过,小心拆开,看完之后,便将信折叠起来,放回信封,说道:“师父是让我和你们一起去封禅庄,师父根据上次师姐回山时的回禀,怕此次封禅大会会有其它变数,想让我和你们一起过去。”若水芙点头致意,哦了一声,心想师姐上次碰到了什么事情,竟让师父做出如此的安排,丹水燕只觉师姐的回答过于冷淡,脸上的充满了疑惑的表情,于是开口说道:“师父信中提到大师姐说她并没有完全剿杀那帮作恶的强盗,每次在关键时候都有事情出来搅局,太过巧合,师父感觉有人操纵,所以想让我安排好这里的一切,便跟你一起过去,好一探究竟。”若水芙点了点头,明白了师父的心意,江湖上的事情不是单凭武功便可以解决的,还需要人性揉合的智慧,而她眼前的师弟擅长这方面的智慧,脸色变得柔和起来,俏皮地道:“那就仰仗‘大师兄’了”,可师姐为什么没跟她细说呢,想来是霜月兰的缘故么,突然乐水玉插了一句:“你们光顾着聊了,把我晾在一边,我都困了,一点都不懂得体恤人。”若水芙和丹水燕哑然失笑,他们刚才费了好些力气没让她高兴起来,现在却用老成的口气来置气,彼此对视了一下,齐笑道:“那好,我们不聊了,都早些休息,不闹腾你了。”于是丹水燕便引着若水芙和乐水玉来到她们的房间,嘱托小二一些事情,便也回房安歇了。
回到房里,若水芙看到乐水玉仍在哭丧着脸,担心自己又会触到她的泪点,便走出了房间,留乐水玉一人在屋里自怜,出来时,发现地上湿漉漉的,原来他们在屋里进餐时,外边真起了场小雨,月儿业已漏了出来,似有晴朗之势,她飞身坐上了屋顶。观赏周围的景色,不曾想能回望些来路,呼吸了一口气,雨后的空气中沾染了些泥土气的味道,人人不都说雨后的空气清新么,难道清新就是泥土味道么,不自觉摇了摇头,看着新月清明,远处灯火,心口涌上来一首打油诗,便轻声地念了出来:“日月分占一片天,赤撒余晖向酒边。小雨轻染林中色,淡烟斜风渐漫漫。”“景好,月光佳人吟。”不知何时,房檐的屋角处站了一个人,披着大氅,背对着月光看不清脸色,他来时那样的悄无声息,若水芙居然没察觉到,微微一凛,沉默不语,为何要都静默呢?还是若水芙打破了沉寂,也没看向那人,注视着天上的月桂,便道:“心情闷了些,看到这景色,顿时释然,闲做一首,让你见笑了。”可声音很轻,几不可闻,而那人却听到了,说了句:“过谦了,比我等这些粗人强多了,只能醉在这月色中,让我现时直抒这绵绵之情,故人之思,恐是做不到了。”若水芙心惊了一下,也不作声,再次陷入了沉默,突见几道金光向那人飞去,那人也不躲,无奈的笑道:“都说上门是客,看来店主是不太欢迎我啦。”原来那几道金光,是丹水燕释放的暗器,若水芙明白那是他新创的招式一掷千金,听师姐说过,每道金光中含有九九八十一枚晓寒针,皆有纯金打造,带有倒刺,听说练成最高层时便可一次掷出九道金光,出手时犹如万道黄色电光披向敌人,且可让晓寒针附上雷电,不过师姐说过,丹水燕现在才练成七道金光,每次只掷出三道金光便可克敌制胜,他这次居然释放了七道金光,那人能否躲过呢,思虑未必,着眼一瞧那七道金光要穿那人而过,若水芙不觉猛地站了起来,丹水燕释放完这几道金光后,也落在了若水芙一旁,看向那人,原来那人在金光飞近时早已不急不缓地换到了他们另个屋角的位置,还徐徐地道了句,“店主果然豪杰,创出这等招数。想来天下无二般这等厉害的暗器。”丹水燕面色冷了下来,不复有出门迎人时的媚气,取而代之的是笔眉入锋的冷冽之息,“前辈才是高人,你这招镜花水月恐怕世间再也无二人出你左右。”若水芙望着那人,问了句,“二公子?”那人却没应声回应,缓缓隐在那夜雾中。
丹水燕松了一口气,神情已舒缓了下来道:“师姐,他是二公子?是当年他仅凭一人之力降服江南望族世家的二公子吗?还以为只是传说。”若水芙摇了摇头头,说了句“我也不太确信,师父说过镜花水月是家传武学,只有商氏一族血统才能继承的绝学,当年二公子就是凭这绝学而鹊起江湖的,近些年来也不曾听闻谁以这一门武学而留名江湖,刚才我也只是探底,不知对方所来为何,你刚才出手太快了些。”丹水燕点头称是,接着道:“如果真是他,刚那一交手,便知当年传言不虚。”“是呀”,若水芙话音刚落,丹水燕只身飞下了屋檐,似有若无地道了句:“二公子说不定是来看你的,我的倾城二师姐。”若水芙似也没听到,陷入了沉思,月色披洒下来的光线,映衬着那芙蓉出水的模样,若嗔若笑,过了一会,若水芙便回到屋里,乐水玉不知何时已然睡着了,被子已被踢到一旁,若水芙重帮她披上被子,柔和地看着乐水玉,想起刚才的事,神情变得逐渐凝重起来,窗前的月光扑洒到乐水玉的脸上,两条泪痕还挂在上面,也将若水芙的思绪引向了远方,万物是那么的寂静,冬天来了吗?蜡烛摇曳着它那梦幻的相思。
天未亮透,若水芙就将乐水玉叫起,乐水玉迷迷糊糊地问道:“我们现在就要出发吗?”“不错,早点出发些好。”说完,若水芙回到圆桌旁,招手示意,让乐水玉过来,乐水玉迷迷糊糊地过去,看到了二师姐摊在桌子上的地图,若水芙指着地图道:“你看这两条线,一条路经繁闹都市伊洛到达汤武湖畔的封禅庄,另一条是山路,会绕过伊洛城,我打算走这条山路,拜访一位故友,你要是喜欢热闹,便跟着丹水青师兄,让他陪你走繁华的都城伊洛,然后到封禅庄与我汇合,三四十里路程。你要跟我的话也行,山路寂寞,路上可别喊苦。”乐水玉心里想着,既然有师兄作陪,为何不凑下热闹,虽说丹水燕师兄不怎么讨她欢喜,还老是欺负她,但不至于让她受别人的欺负吧,说道:“二师姐只管放心便是,有丹水燕师兄在不会有问题的。”若水芙道:“那好,你也终究还是要自己出去磨炼一番的,万不可事事赖着你丹师兄,你也要自己去琢磨些事情。对了,师父教你的心法也要用心修炼···”听着师姐又要准备开启碎碎念的模式,乐水玉迅速恍然似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已应允一切,若水芙也松了一口气,心里暗想着终于可以消停一段时间了,各自简单地收拾了一下,便带着乐水玉出屋找早在门外等候的丹水燕,只剩桌上泪痕已尽的蜡烛。
丹水燕看见若水芙一脸轻松的表情,便知道他要路上带一个麻烦走一路了,心里这样想,嘴上依然露出亲昵的笑容,说道:“师姐,我预先让人准备了一顿丰盛的早餐,我们要不吃完早饭上路吧?”若水芙点了点头,吃饭期间,都没说话,乐水玉心思重,想着是自己让众人疏远了些,眼珠便转了一转,挑了一个话题,说道:“我的大师兄,你舍得陪我逛伊洛城吗?这么大的几处驿店交给谁呢,你放心么?”丹水燕听罢,也不答话,用筷子夹起一口新鲜的春笋,放在嘴里,脸上充溢着美食的滋味,过了一会儿,嘴唇略微弯起,露出一股谄媚的笑意道:“我的小师妹,好好吃你的菜,菜凉了可就没有味道了。你大师兄闯荡江湖这么多年,自有安排···”,话还没说完,乐水玉一股不屑的表情流露在身体肢语之间,毕竟让她自己相信一个时常捉弄自己的人,还是很难的,孩子是相信眼见为实,你说一句戏言,如若你没给小孩子看到相应的结果,他们是不会相信你的,除非你默默地用了暴力,而同样的戏言,你对久经江湖的老油条说三遍,他还是会彷徨犹豫,至少要做一个兵法上虚虚实实的判断,自诩一切皆有可能的谎话来安慰自己,人世间有时就是这么荒谬,小孩子居然要比大人还要自信、果断和坚毅,见乐水玉不信,丹水燕便放下了夹菜的饭筷,便招呼下人喊来一个人,只发现进来一人,看到丹水燕,便开口道:“丹掌柜,有何吩咐?”眼角的余光也不住的打量着坐在丹水燕身旁的人,而若水芙与乐水玉也打量着此人,身着灰色布衣,腰间佩着一把赤色纹路剑,嘴角的胡髭利落,皮肤白净,眉毛上挑,眼里透着一股精明的痞气,丹水燕介绍了一下彼此,此人叫刘季,是附近赤霄派的掌门人,因为常来丹水燕此间做客切磋,两人也变熟络起来,一番客套之后,丹水燕说:“我想与同门师姊妹外出几日办些师父嘱托的事情,所以想请你帮我照看几日门店,可否?”刘季倒也随性,一口应承下来,若水芙对他这个师弟到时很有信心,乐水玉的眼睛倒是在刘季的身上遛来遛去,丹水燕倒是不以为意,在乐水玉的头上轻轻敲了一下,说道:“怎么样,乐大小姐,可否满意。”“满意,万分中意”乐水玉讥讽道,“丹大貔貅找的人,能不放心满意吗?”在旁的刘季也不以为意,打趣道:“能得天池门派小徒的谬任,实在荣幸之至”,说完还有模有样地朝乐水玉打了一个作揖的手势,乐水玉想出的螟蛉怪语,都硬生生的吞了回去,若水芙见乐水玉无话可说,笑了笑道:“刘先生果然是高人,你居然能让我小师妹哑口无言,以后要是再有无理取闹的事情,可就拜托先生了。”说完瞥了一眼乐水玉,发现乐水玉正气鼓鼓的看着自己,好似在说,我什么时候无理取闹过,毕竟,当时的她看来,小孩子的气总是认真的。
整顿安排好一切,若水芙等人便上路出发了,走了几里路,逢一岔口,若水芙嘱咐丹水燕:“你可照顾好师妹,到封禅庄时,如若发现师妹有一丁点破皮,我可饶你不得。”丹水燕的媚眼一转,“要不这样,小师妹和我跟你一起,你要是遇到坏人可该怎样。”“师姐说的没错,你这人不经夸,师妹在呢,要有点正经师兄的样子,别油嘴滑舌的把师妹给带坏了,听从师父有安排,这次一来我们要参加封禅大会,二来是让小师妹见见世面,好让她磨练一番。”丹水燕见若水芙认真起来,便也换了语气,正经起来说道,“师姐尽管放心,只要我在,师妹不会受丁点伤害,也定会有所长进。”乐水玉听着师兄的话语,顿时觉得路上的委屈不会少挨,若水芙看着人小鬼大的乐水玉和浪荡媚气的丹水燕,无奈的松了口气,不知师父为何会这样安排,不免又嘱托唠叨了些,转身朝着山路走去,丹水燕和乐水玉两人看着师姐渐行渐远的背影,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互望了一眼,也便朝着另端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