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文率领义军一路向咸阳杀来,只是遇到微弱的抵抗。到达丽邑境内时,忽然流星马来报,说秦军在戏水西岸迎战。周文就问带兵的将领是谁。军士回答:“但见帅旗上写着‘王’字,不知是何将。”周文于是问韩琪:“将军可知秦国现在的将领中何人姓王?”韩琪道:“此刻奉命来抗者,必定是柱石级人物,莫不是老将军王贲?”周文道:“他在朝中担任什么职务?”韩琪道:“此人被始皇帝赐封为通武侯,因受其父影响,长期赋闲在家,现在因为赵高专权,早就不问国事。如果秦国起用此人帅军,我们就遇到了劲敌。”王武正好在身边,愤愤道:“此贼十几年前就攻打楚国,他老子王翦也是楚人的仇敌,现在来了正好抓住他抽筋剥皮,为我千千万万的楚国亡魂报仇雪恨!”周文就传令大军继续前进。
周文来到戏水亭把人马屯住,然后来到河岸观望,只见秦军将河面上的桥梁全部拆除了,然后在对岸严阵以待。就和韩琪等将领登上了一辆瞭望车仔细观望,远远看见秦军把军队排成了五个大军团,一个军团就是一个庞大的军阵,由军阵和军幕指挥所组成。每个军阵大体相同,前锋三个,后卫两个。前锋就是右方阵、左曲阵和中方阵。右方阵背靠骊山,左曲阵傍依渭水,中方阵横列展开。后卫的两个军阵集结在前锋的结合部,作支援依托。每个军阵大约有一万人左右,自成一个独立的战斗体系。
原来秦军的右方阵呈长方形作纵深排列,约有六千人,是由弩兵、步兵、车兵构成的主体部队。方阵最前端是三列弩兵横队,每列六十八人,共二百零四人,军士不穿铠甲,手持弓弩,腰挎箭囊,组成军阵的前锋。前锋之后是车兵和步兵相间的三十八路纵队。车兵身穿铠甲,手持戈、矛、殳、戟等长兵器,分别驾驭一乘战车。步兵有不穿铠甲的和穿铠甲的,分别是轻装和重装步兵,他们持有长短不同的兵器。右方阵两翼,各有一列弩兵横队,分别外向排列,为右方阵的翼位,防止敌人从两翼袭击。右方阵的最后,有一列后向排列的弩兵横队,是右方阵的后卫,防止敌人从背后袭击。右方阵的布阵,依据长兵在前,短兵在后的阵法,攻守兼顾,滴水不漏。
左曲阵是一个由四个分阵组成的曲尺形军阵,由九百名弩兵、步兵、车兵、骑兵混合编成。四个分阵分别为弩兵阵、骑兵阵、混成阵和车兵阵。弩兵阵突出于左曲阵的最前端,由三百三十二名弩兵组成。弩兵阵的阵表,即军阵的四面由一百七十二名立射的弩兵组成,其阵心是一百六十名跪射弩兵,成八路纵队排列。弩兵阵后外侧是骑兵阵,是由六乘战车、骑兵一百零八骑编成的长方形军阵,战车在前,骑兵在后,战车以三乘为一列,骑兵以四骑为一组。
弩兵阵后内侧是混成阵,是由车兵、骑兵、步兵混合编成的长方形军阵,十九乘战车排列成三路纵队,二百六十四名步兵编成一组跟在后面,阵后另有八名骑兵殿后。车兵阵侧接混成阵,前锋收敛与右方阵看齐,是由六十四乘战车和一百九十二名甲士组成的正方形方阵。六十四乘战车排成八纵列,每列八乘战车,每乘驷马牵引,车上有驭手一名,甲士两名,皆着重装铠甲。左曲阵阵形复杂,成所谓的大阵套小阵,阵中有阵的布局。四阵的组合与变换都灵活自如,特别是骑兵的机动运用,可谓是世所罕见。
在左曲阵之后是中方阵。中方阵的构成与右方阵类似,由三千名弩兵、轻重装步兵和车兵组成。中方阵也是长方形军阵,与右方阵不同的是,中方阵作横向排列,后卫左曲阵,右翼右方阵,是军团方阵的支援部队。军团的指挥部、战车的帷幕、仪仗鼓旗,布置在左方阵和右方阵的纵深部,在整个军团方阵的后方。
秦军的大营在前锋三军团的后面,依托后卫两军团移动,都是仪仗鲜明,警卫森严。如果在作战的时候,传令的军士就会进出自如,金鼓旗帜的变换都是有一定的程序,就如同灯影戏中幕后牵线的手,指挥着各军团各军阵依法移动,如影随形。
周文看到此情形,震惊不已,道:“秦军人数虽少,但阵法严整有度,秦国还有这样的军队!将兵者必是一位军事天才啊!”韩琪道:“这支部队少而精、壮而整、雄而奇,一定是京师的拱卫军,也叫中尉军,是秦国最精锐的部队,看来秦国已经亮出了最后的王牌。”周文道:“我军虽然以战车开道,但是由于地形狭窄,又有戏水阻隔,无法发起进攻。”就传令把弩兵调到了前方,约有五、六千人。弩兵之后是持长兵器和盾牌的甲士,分成两个长方形的战阵军团,每个军团有一万人,大家都以盔甲大盾护身,准备妥当。后面依次是车兵、骑兵,再后面是不穿铠甲的军士。因为义军此时已经有三十万人马,大家只好在身后十几里远的地方慢慢跟进。殿后的文储军还在郑县城中收集粮饷,安排将士们的食宿,做后勤工作。
周文调度好了军阵之后,就在甲士的保护下,驱车来到前沿,向对岸高声问道:“前方拦路者何将何名?快快出来搭话!”这时秦国的中军方阵里驰出了一辆精固的战车,车上有一名驭手,有两位重装甲士持盾握戟,保护着一位白发苍颜的老将。老将中等身材,古铜色的面庞,高颧骨,细眼睛,银须飘飘,金甲金盔,紫袍玉带,他正是秦国的名将王贲。王贲来到阵前,看到人山人海,心中震惊不已。原来这群被称为盗贼的根本就不是什么盗贼,而是一支强大的武装军队。他此时已经被赵高的误国行径完全激怒了,他对国事感到无限的愤慨,因为他对山东的起义狂潮根本就不清楚。现在事已至此,他就表现出了一个久经沙场的老将所必须具备的气度和素质,突然仰天大笑道:“你们都是楚人吧?人数还真不少啊?十七年前,始皇帝曾经派遣王翦之子王贲攻打楚国,曾经大破楚军,攻占了十几座城池,你们当中四十岁以上的人肯定还非常清楚当年的事情吧!我正是那次带兵的将领王贲啊!”王贲此时重新提起当年的事情,再报上他的姓名,目的就是要让对方对他产生畏惧,这也是一种心理战术。周文此时也想起了秦军攻打楚国的事情,就大声道:“果然是你!”王贲大笑道:“既然知道我的大名,为何还敢造反?”周文道:“我是楚国大将周文,今奉楚王之命,率领仁义之师,前来消灭无道的秦国!”王贲大笑道:“大胆的逆贼,无名之辈!你们楚国当初败的还不够惨吗?为什么不服输?现在纠集不法之徒造反,竟敢妄称是仁义之师,真是胆大妄为!”周文道:“王将军,你也是秦国的老臣、忠臣,总该知道夏桀和殷纣是怎么样的国君吧?现在二世杀扶苏,诛蒙恬,又残害宗室,这样的疯子怎么能当皇帝?他阴谋篡位后都干了些什么?不光祸害你们秦国,还祸害天下的百姓!如此暴君你却为他效忠,就是助纣为虐!我们要替楚人报仇,要替天下千千万万的百姓报仇,所以要打上咸阳,抓住那个暴君,将他千刀万剐!而你这把年纪,却是非不分、黑白混淆,我真替你害臊,也替你父亲感到耻辱!”王贲哈哈大笑道:“秦、楚成败已成定局,皇位早已安定,谁即位不能即位这是秦国的事情,用不着你来操心!你快快跪下讨饶,看我怎么处置你,不然就杀过河来,定将你碎尸万段!”周文大怒道:“如此,只好一战!我周文今日率领四十万义士来此,看你如何能阻挡我踏平咸阳的滚滚车轮?”周文虚说四十万义士,也是为了吓唬王贲。就传令弩手准备。王贲见义军要进攻了,就令驭手驰回了中军指挥部。
五千名义军弓弩手听到周文的命令,就向对岸的秦军阵地射击,一时间万箭齐发,箭如飞蝗。秦军急忙用盾牌遮挡。等箭射过之后,秦军的阵地依然岿然不动。以数量而论,义军占绝对优势,但是由于地形的限制和戏水的阻隔,义军无法大举进攻。周文就命令工程兵立即将折叠桥推到戏水边上,准备先过河试着冲击一下秦军的阵地。一会儿就搭好了几道便桥。一部分持戟甲士先冲了过去,他们向秦军前锋军阵的结合部发起了攻击,后面又紧跟着五十乘战车。这时秦军的阵地一齐转换,将九阵展开,合拢了结合部,开始攻击。秦军首先由直立和蹲跪的弩兵轮番射击。万箭齐发之后,弩兵闪开撤至两翼,阵门开启,战车出动,步兵跟进,突入闯进来的楚军军阵,一齐攻击遭到射击之后的义军甲士。就在车兵交戟,步兵展开搏斗之时,秦军又出动了骑兵,准备冲到便桥上截断义军的后路。周文看到此情景,立即传令弩手掩护,下令吹起了收军号。义军听到号令,就一齐向桥西撤退,但是秦军的攻势很猛烈,义军士兵竟然折损了一大半。周文见初战失利,心中十分不悦,这时天也黑了下来,只好回营歇息。
次日早饭过后,周文正在察看河床和堤岸,忽然看到王贲的战车又驰了出来,左右还跟着两员骑将。他们来到河边就击鼓挑战。周文率领将士来到阵前应战。只见王贲右侧的那个骑将纵马驰出阵地,他全身甲胄,手执方头大砍刀,红脸黄须扫帚眉,胯下金鬃火焰驹,气势汹汹地来到阵前大叫:“我是秦国大将杨熊,昨日你们冲阵,今日我要单挑!”就下令军士搭好便桥,独骑过桥来到营前高声大叫:“谁敢和我决斗?”周文一看就知道是个胆大的,就道:“我和你决斗!”义军将领们一听周文又要出战,就抢着要去。周文道:“将是全军的表率,和敌方的勇士决斗可以鼓舞士气!”于是拍马杀出。二人就在戏水东岸大战五十回合,不分胜负。忽然秦军鸣金收兵,杨熊听到收兵号,就掉头跑回去了。周文在马上大叫:“单挑也不派个有本事的!”只见王贲左侧的骑将口中大叫:“秦国大将司马夷在此!”周文抬头一看,只见一个黄脸紫髯的大汉,银甲银盔紫蟒袍,坐下追风逾轮驹,双手握着一把青铜大钺,过桥向他直扑过来。
周文更不答话,举枪便刺。二人在营前又大战五十回合。秦军又吹起了收兵号。周文见秦将跑了,就愤声道:“将士们!准备搭桥,我们要彻底打败秦军!进军咸阳!”义军就在对岸齐声高呼:“打败秦军!进军咸阳!……”吼声萧萧,几乎惊得河水都要倒流。
王贲回到营帐,就立即召集杨熊和司马夷道:“现在敌众我寡,若是叛军搭好桥攻过来,我军怕是难以抵挡,一定要阻止他们过河。”就立即派人赶往骊山,要章邯连夜向叛军发动袭击。军士走后,王贲又道:“现在叛军气焰正盛,不宜正面进攻。若要打败他们,我得亲自出马!”杨熊问:“将军有何良策?”王贲沉默了一会儿,坚定道:“我去诈降!”将领们一齐道:“若要诈降,派别人去就可以了,您是军队的统帅,岂能亲赴险境?”王贲道:“别人诈降他们根本不会相信。只有我去!”司马夷道:“两军交战,哪有将帅到敌方诈降的先例?这一招太冒险,万一有不测,后悔就来不及了!”王贲道:“正因为没有这样的先例,敌人才肯相信!若能拖住叛军,章邯就一定能成就大功。我王贲世受国恩,今已年过六旬,就是肝脑涂地,也没有什么遗憾啦!”众人听了,心里非常沉痛。王贲又向杨熊和司马夷如此这般地吩咐了一番。
义军大营里,周文早早安排将士们吃了饭,就聚众商议道:“王贲率领中尉军前来抵挡,这是秦国的最后防线,如果不给他们喘息的机会,就能一举打到咸阳。”于是传令工程兵连夜搭桥,次日一早发起总攻。忽然有人进来报告:“周将军,有秦军的使者前来拜营。”义军将士听说有秦使前来,都愤怒地拔出了剑,准备砍杀使者。周文道:“两国交兵,不斩来使。他既然来了,就让进来,听听说些什么,然后再厮杀也不迟。”就叫大家分站两旁,然后传令秦使进见。
秦国的使者得到允许后,就令军士搭好便桥,便大踏步地走过桥来,径直到义军营门前大声道:“我是秦国大将王贲,特来拜营,快快通报周将军!”军士们听说是王贲来了,个个惊得目瞪口呆,有人就赶紧向周文去报告。原来义军中大多数人都是更卒出身,他们都知道王贲是秦国的名将。以前攻打六国时,王贲就攻灭了三个国家,立过赫赫战功,威名震惊天下。现在突然来此,军士们都震惊不已,就争着一起围观,有人还拿着火把仔细端详。王贲边走边说:“我和你们长的一摸一样,也是一张嘴,一个鼻子两只眼,只是智谋出众而已,我的武功远远比不上你们的周将军啊!哈哈哈!”
这时周文已经得到了报告,也感到不可思议,就率领大家出帐相迎。周文等人一看,果真是王贲,都惊得目瞪口呆。周文见他仪容整肃,忠义凛然,就施礼道:“将军大名如雷贯耳,但在两军交战之际前来拜营,不知有何使命?”王贲笑道:“我奉皇帝之命,特来约降!”周文大惊道:“不会是诈降吧?”王贲道:“咸阳已经没有军队打仗了,因此皇帝决定投降楚军!”义军将士听说秦国要投降,就不相信地问:“白天还在战斗,晚上怎么突然要投降?”王贲笑道:“是的,本来想抵抗,但是皇帝听说你们有几十万军队,就改变了注意。你们想想,秦军若是投降了,你们就可以敲锣打鼓地进驻咸阳城了,何乐而不为呢?”周文惊讶道:“军士都愿意投降吗?”王贲道:“愿意。赵高欺蒙皇帝,弄权误国,才激起了事端。你们从山东来,告急文书就像雪片一样,可是赵高一手遮天,拒不上报,才使你们顺利入关了。而秦国的大军又在北方,谁来守卫京城?不如降了,生灵免遭涂炭啊!二世皇帝虽然昏庸,但心肠尚好,就有了保护百姓的想法,所以派我来约降,请你们千万不要怀疑。”大家都感到非常意外,就道:“二世残暴不仁,把我们害苦了,就算投降,也要杀了他!”王贲道:“皇帝年轻,过错都在赵高,你们若是杀赵高,真是求之不得,但是请不要杀皇帝。今天我就是为了皇帝才来见诸位豪杰,请你们以仁义为重,不要伤害他吧!”义军将领个个都很激动,就拔剑指着王贲道:“二世小子,差点儿逼死了我们,你却替他求情,我们连你一块……”周文喝道:“不得无礼!”众人就收住了剑。周文沉思道:“将军一家都是秦国的忠良,您作为军队的统帅,不顾身家性命前来约降,真是钦佩!请您暂时在别营歇息,容我等商议。”王贲心中暗喜,就跟着义军将领走了出去。
王贲出去后,韩琪分析道:“关中的秦军本来就不多,不是调去押运粮草,就是监督百姓建造宫室,现在无军可派是实情,况且二世阘茸无能,赵高又专权用事,一些忠臣不是被罢免就是被驱逐,都已经不想替秦国卖命了,这也是事实。现在咸阳除了能驱使的刑徒之外,确实已经没有军队供他们派遣了。由此看来,咸阳真是一座空城。不过王贲是秦国的大将,他怎么会轻易投降呢?此事值得怀疑啊!”周文听了韩琪的分析,也觉合理,但又一想,道:“王贲是秦军的统帅,如果不是真降,他怎么敢来约降呢?”有人道:“我军一路打来,将士们都非常疲惫。不如今晚好好睡一觉,明天再决定进兵的事情。他们降也好,不降也罢,等我们到了咸阳,抓住了二世不就行了!”邓说道:“二世投不投降都不要紧,咸阳已经在我们的掌握中了!”韩琪迟疑道:“今晚若不进兵,等到明日,秦国调来援军怎么办?”王武道:“现在据各路探马报告,咸阳确实是座空城。不如召见王贲,看他怎么说?如果他主动留下来,就是真心投降,如果他急着离开,就是诈降,就先杀了他!”众人都说可以。周文就立即召见王贲。
王贲进来后,周文问:“既然秦国准备投降,秦军是否要举行缴械仪式?”王贲一听周文已经上当了,就道:“我先来和将军商议,如果你们答应投降,明日我就让全体秦军集体缴械。”周文道:“那么今晚将军有什么安排?”王贲道:“今晚就和你们痛饮庆贺啊!老夫打了一辈子的仗,现在终于不打了,哈哈!”周文就高兴地说:“楚军仁义,可以接受投降。”王贲大喜道:“如此甚好,今晚一醉方休啊!”周文也笑道:“一醉方休。”就传令安排酒宴,义军将士皆大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