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靖心中也存有疑问,便问他:“我也听过这三种巫法,但在先辈传下来的口诀中,独独缺了这三门,难道在你这一代,就失传了么?”梅山教无文无字,历史、风俗均以口授,几千年下来,有所遗失也属正常,但偏偏最重要的三门口诀却丢失了,就让人不解了。
扶教主不直接回答,接着说:“这三门口诀只传教主,太平兴国二年,宋太宗赵匡义再度发兵,此次兵力十万,他们吸取之前失利教训,在军队中配备了巫师,专破我梅山巫法。他们每进入一里,便立碑一块,上书‘弓开弦断,箭来碑挡’,破解我教神箭巫术,使我教不能射杀敌军首领。而且,这位巫师虽不能破解我教倒路鬼与唤兽大法,却能识别它,每见道中设有倒路鬼时,便绕道而行;宋狗人人手持火把,见山烧山,驱赶野兽,使我教唤兽大法不能施展,才终于杀进我教总坛。”
众人一片惊呼声。
扶教主咬牙切齿地说:“宋狗心狠手辣,一天之内,斩杀我教民二万,擒获五千,当时,梅山上下尸横遍野,惨不忍睹。”
高若凌急忙问:“那位女子有没有逃脱?”想想又不妥,加问他:“教主也逃脱了吧?”
扶教主满脸悲愤,继续说:“当时,这位女子在我教已被软禁几年,见我是谦谦君子,早与我互生情愫。当时,大敌当前,她才终于道出真实身份。为救梅山教其余教民,我与父亲各领一路,父亲先行,我在后御敌,但——”扶教主已声音哽咽,却流不下泪来。他接着说:“但,很快传来父亲遇难的消息。我且战且退,被宋狗逼入这座峡谷,拼死抵抗至今。”新老教主都在这场征伐中毙命,难怪三大巫术失传了。
高若凌问:“那位女子是什么人呢?”
扶教主忧伤地说:“这位女子便是你了,乃是宋国青平公主,当年南巡至谭州,为我所擒,也因此,才使宋国连年出兵征讨我教。是我对不起梅山教民啊!”说罢,他翻身跪地,嚎陶起来。
公输然惊喜不已,十天来的辛劳总算有了回报,得到青平公主的信息,离找到黄鸟又近了一步。
高若凌说:“她为你引来杀身之祸,你恨她么?”
扶教主又坐起来,回答说:“我既有爱她之心,又岂能惧怕危难?况且这些危难非她所予,我对她何恨之有?”
扶流汉终于憋不住了,讨好地说:“扶教主果然是大仁大义之人啊!这么好听的故事,要是有酒,就更妙了。”
扶教主十分受用,说:“我被围困于此,吃的用的早就光了,哪来的酒埃”他又转向高若凌,“青平,当日宋军杀入梅山,你执意不肯随我逃跑,要前去劝说宋军罢兵,从此下落不明,让我好生挂念。”
高若凌听着十分别扭,便说:“我确不是你的青平,你刚才所说的事距今已有一千多年,我想青平也早已——”她踌躇不言,但扶教主早已明白,惨白的脸上突然裂开许多纹路,恐怖至极,悲哀之情在这恐怖之中显得更加深刻怪异。高若凌见到,不禁害怕起来,轻轻往高靖身上靠去。
在扶教主心底里,一直藏有一个疑问,青平公主之所以离去,到底是为了挽救梅山教民;还是背叛了自己。若是旁人,都倾向于选择后者作为答案,因为青平公主离去后,宋军并未放弃追杀,几乎杀绝了梅山教的武装人员方才作罢,但扶教主绝对接受不了这个答案,他始终记着青平公主最后对他说的话,“天意弄人,使我们身处两难,但我若劝阻不成,也是要与你同生同死的!假若成功,你处理完梅山事务,须尽快赴汴京与我相会。”他认定青平公主对他有真情,不会负他。然而,在心底深处,他又隐隐担忧青平公主背叛了承诺,因此,他必须要查明,否则死不瞑目。如此一千余年过去了,他仍在此苦苦等待。
公输然长叹一声。心中失望至极,看来扶教主并不知道青平公主已死,更不知她葬在何处了,刚得到的线索又断了。
高若凌兰心慧质,察觉到他有话要说,便问他:“公输然似乎心事重重,不如说给大家听听?”
公输然望着扶教主说:“我知道青平公主的下落,只是怕你听到后难受。”
扶教主大急,一把抓住公输然,指甲陷进到他肉里,害公输然疼得大叫。扶教主有些愧疚,忙放轻力道,说:“快讲快讲,我在此受苦多年,就为等到她的消息!”
公输然沉吟良久,缓缓说:“正史里,根本没有青平公主南巡谭州被擒的事,也不存在这个人,应该是朝廷担心因她而毁了皇室的名节,以至有所隐瞒。但野史记载,在太平兴国二年,青平公主力劝宋太宗停止征伐梅山,后又有多位大臣,像刘元珍、张颌范子奇等也主张采犬怀柔政策’,宋太宗采纳了他们的建议,停止征伐,招抚了梅山教民,这些教民便逐渐发展成现在的归服王化的梅山教民,但总部也由梅山迁移到了湘西。”
扶教主欣喜若狂,大声道:“青平果真没有负我!哈——”笑声响彻峡谷。
公输然面有难色,但还是忍不住说:“但青平公主并未实现与你同生同死的诺言,开梅山后,她便到武当山做了道姑,整日与青灯为伴了。”
扶教主的笑声嘎然而止,四周顿时一片寂静。
寂静持续了一个多小时,火堆在夜风中也渐渐熄灭,月光将四周映照得无比空灵虚幻。
扶教主终于低沉地说:“高靖,梅山教传衍几千年,到你这一代,精华都已毁去,平庸至极。今日我便将神箭、倒路鬼和唤兽大法的口诀传给你,望你将梅山教发扬光大。”
高靖大喜,急忙道谢。扶教主却心灰意冷,也不答礼,要求其他所有人员远离两人。
公输然等人便往峡谷深处走去,只走进五十余米,便无去路,就席地坐下,观赏峡谷夜色。他们只听到高靖处不时传来隆隆之声,大约又过了两个小时,四周重又归于平静。公输然察觉有异,便起身察看,却见进入峡谷的洞中不断升起道道蓝光,似乎是泥中的人头连着人身漂浮了起来,竟然多达数千人。
突然峡谷内冲杀声大作。
三人大惊,高若凌更是紧张,就欲前去救父。公输然一把将她拉住说:“高若凌,你要是过去,只怕救不了高教主,反而害他分心呢?”扶流汉也来劝阻,高若凌暗想也是,这才作罢,三人躲在树丛中继续察看。
只见泥中之鬼,手持大刀冲进了峡谷,顿时一片杀伐之声。
这时,地动山摇,峡谷两侧冲下成百上千头犀牛,阵势吓人至极。紧接着,泥鬼燃起了大片火把,犀牛却不怕火,拼命前冲,撞上鬼身。他们虽已成鬼,不受凡间之物所伤,但犀牛可以隔离众鬼,将他们化整为一,从而被扶教主一队分而杀之。战斗十分惨烈,持续了约半小时,犀牛突然成群奔逃,只见高靖也骑着一头犀牛往公输然跑来,后面有两鬼在追赶。
三人大急,这鬼若发现了他们藏身之所,自然会将三人一并杀死。公输然想起来友爷爷在他小时候说的故事,鬼怕童子尿,若有鬼追赶自己时,切不可害怕,只要撒尿一圈将自己围起来,鬼便不能近身了。公输然之前从未见鬼,也就无缘使用此法,现在年龄大了,早不算是儿童了,但还是处男,也不知自己的尿好不好使,而且有女孩子在旁,若当众撒尿,岂不让人耻笑?
但鬼越来越近,再不尽快决断,只怕大家都要走上黄泉路了。
他思定后,立即对高若凌说:“你转过头去,没有听到我的话,不准转过来!”
高若凌不知何故,只得依言转过身去。她听得公输然跳出了树丛,接着是一阵淅淅沥沥的声音,然后听到父亲赶到,跳下犀牛。犀牛继续狂奔而去。这时才听到公输然大叫:“你们全部进到圈中来!”高若凌回头一看,只见父亲与公输然站在一个湿漉漉的圈中,鬼已近在咫尺,便与扶流汉也跳了进去。
两鬼身材高大,一胖一瘦,手提大刀,面孔满是泥水,嘴皮已然腐烂,露出白森森的牙板来,让人望而生畏。他们一见尿液吓得尖声狂呼,便围着四人转来转去,似乎是在等尿液干涸后,再杀四人。
扶流汉惊奇地说:“想不到鬼怕尿水,哈哈,我正好储量充足,待我也加上一点,免得干掉后,鬼又冲进来。”这时高若凌方才明白湿漉漉的东西是什么,脸顿时绯红。
公输然十分难堪,他立即制止扶流汉说:“你不是处子之身,不要毁了我这圈宝物!”扶流汉闻言大笑,直笑得公输然想钻进泥土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