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施法者不知所措的目光中,佛尔斯吹了吹手掌上的灰烟,慢条斯理转过了身:“现在,没人威胁你们了,可以回答问题了吗?”
有人借着墙角的掩护,偷偷自人群里消失了,显然通风报信去了,佛尔斯也不理会,只是定定的看着留下的人。
收回了兔死狐悲的视线,一个施法者咽了口响亮的吐沫,战战兢兢指了一个方向:“西堡顶屋卧室,少爷应该是把孩子带到那里去了……”
佛尔斯举目看向左侧不远,那幢三层高的建筑物,对这话并不怎么相信……
既然要玩假扮海盗的游戏,佛尔斯相信,男爵会扮的彻底,按照原来的剧本,“海盗”攻破男爵府之后,接下来应该就是洗劫,杀光、烧光、抢光了……
男爵怎么可能会把老婆孩子留在变成战场的家中,留下这么明显的破绽呢?假如被那些预言系的高阶魔法窥破了机窍,可是会死无葬身之地的啊!
佛尔斯正寻思着,想什么办法能从这些人口中套出写靠谱点儿的答案,阿帕西已经背着半精灵飞身而起。
两个人的分量令阿帕西不像平素那么灵便,第一脚踏破了侧厅梁柱,第二脚踩破了偏堡二楼三阳台,第三脚,阿帕西负着昏迷的精灵钻入三楼屋中。
只听到“嗵”一声闷响,半精灵额头起了个显而易见的大包,片刻之后,阿帕西的脑袋从窗户上的破洞伸出来:“找到了,就在这。”
有时候,果然心动不如行动呀!佛尔斯自嘲摇头,架起云头,循着阿帕西的路径,呼吸间飞进了那三层卧室。
入眼全是艳俗到爆的粉红色,铺着的地毯,墙上的吊毯挂画,天花板的底色、吊灯、坠饰,床头床尾的轻纱幔帘……无一不是粉红的。
这样的房间就算算是女孩子住的,都让人眉头大皱,更何况是……
佛尔斯、阿帕西哭笑不得的看着房间的主人,歇斯底里的男爵公子:“你们是谁?竟然这么大胆,敢闯进少爷我的行宫里?卫兵!卫兵!死哪儿去了?”
小丑一般的塞克尔德身旁,丝薇蒂穿着粉红色的公主裙,静静的躺在粉红色的床上,窈窕的身段与日渐白皙的皮肤曝露无遗,身上没有一丝血迹,肩头与腰侧的刀伤自也不复存在,只是眼神迷离。
“暗示术。”阿帕西见多识广,一眼看出丝薇蒂的异常。
“吼……德……波……”塞克尔德开始念动咒文,才到半截,赤红的火光接连闪过,一发擦着左颈,一发擦着右颈,还有一发从胯下没入了他身后的墙壁。
接连的灼热射线引燃了挂毯,打断了塞克尔德的人类定身术咒文,也带走了他心中仅存的那点勇气。
佛尔斯冷冷的虚擎右手,掌心里火光翻腾涌动,似乎随时都会有火柱射出来:“把丝薇蒂的暗示术解掉。”
“好……好……”塞克尔德舌头、腿脚都在打颤,失败了好几次才终于解除成功。
“碍…”丝薇蒂拖着长长的尖叫,翻身跃起,思维大约还停留在暗示术之前的状态。
“少爷!阿帕西大叔!是你们救了我?”一眼看到佛尔斯、阿帕西,丝薇蒂先是欢呼旋即羞怯,拖过被子遮住了自己半掩半露的身体。
偏头暗窘的当口,可怜兮兮的塞克尔德跃入她眼内,少女按耐不住从床上跳下,冲到塞克尔德面前就是一顿暴打:“你这只恶心变态的粉红猪!”
“不要打了!不要打了!”塞克尔德抱头鼠窜。
“好了,好了,丝薇蒂,不要打了。”这种心慈手软的行径,委实不符合佛尔斯一贯的人生哲学。
可是……当佛尔斯看到女孩完好无损的从床上蹦下来,活力十足的对塞克尔德一顿暴打,他就觉得之前的阴霾瞬间消散不见了。
这样的好心情甚至影响了他的行事风格:“好了,好了,丝薇蒂,放过这可怜的家伙吧,你身上的伤至少是他帮你治好的吧?他救你一命,让你以身相许也没什么不对嘛!”
“是啊!是啊!”塞克尔德不失时机的大叫起来,“那可是花了我一个三十金的治疗神术卷轴呢!”
“哼,那是你活该!”丝薇蒂恋恋不舍的又踢了两脚,方才停下来,“少爷,不是我说你,你就是太好人了,这种人渣竟然也帮他说话!若不是……”
耳畔回响着少女招牌式的唠叨,佛尔斯一瞬间竟然痴了,无数之前日子里的生活点滴从他眼前掠过,一会儿是丝薇蒂给他端茶送水,一会儿是掐着腰对自己唠叨,最后都变成她推开自己,挡下半精灵两把弯刀的画面……
“丝薇蒂,你……”憋了好久的疑问,佛尔斯情不自禁就要询问出声,然而就在此刻,一阵沛然庞大的气息徒然掠过,将他的话卡在了半截。
那气息依稀就如同爆炸一般,先是向四面八方的强烈辐射,很快的,由于爆炸将空气中某部分燃烧殆尽,巨大的压力差携着外部空气,以柔和却丝毫不逊的威势,倒卷回爆炸的起点。
那是……佛尔斯惊疑不定的打量着四下,房间里依旧遍布艳俗的粉红色,没有一丝一毫改变,那种爆炸的冲击原来并不存在于现实,而是一种意念?是激荡于……识海?
“少爷,你想说什么?”丝薇蒂微觉疑惑的问。
她和阿帕西形若无色,塞克尔德则与自己同样困惑的反应,让佛尔斯确认了自己的猜测。
“魔力收敛,魔网真空,是谁这么大胆,竟敢……”男爵公子虽然不堪,以施法者等级而言,至少高出佛尔斯两级以上,从对魔法的见识上来看,也超过佛尔斯那书呆子一样的前任。
感应着那激荡,塞克尔德已如猪头般的脸孔煞白,目光不由自主瞟向一个方向。
他显然已经想到了什么,但正因为想到了,所以没有说出口,只是脸色益发苍白起来。
这就是男爵一直以来策划的秘密勾当,而且看来,甚至都没让自己的儿子知道……佛尔斯心念电转。
“那震荡是什么?位置在哪里?”佛尔斯出其不意的问道。
“禁呣……”男爵公子只应了一个半字,然后讶然扭头看向佛尔斯,“你……你不知道?你竟然感觉不出来?哈哈,太好了!不要想套我的话,我是绝不会说的!”
“有的是办法让你开口!”佛尔斯使个眼色,阿帕西一掌拍在塞克尔德后脑。
男爵公子一身价值不菲的装备自动触发了防护,可是在斗爵初的力量下,瞬间破碎。
幽黑深邃的不知名地域,地面上水流潺潺,洞顶上钟乳石根根垂下……
潮湿的水汽,在洞顶缓缓攒聚,沿着那一根根锥型石慢慢的淌下,然后在接近下方尖端的地方,渐渐消失不见,因为几乎每一颗成型石钟乳下方尖端,都有一团耀眼的光焰闪烁。
那是恒定不灭明焰的火光,如果没有意外,可以数年数十年持续不断的散发着光热,可是……
那些本应该风吹不动雨打不熄的魔法光焰,现如今却前所未有的瑟缩着、颤抖着,罕见的在以普通火焰的形象跃动。
不灭明焰的暗淡,还有那火光的攒动,让本应该奇瑰华丽的地下溶洞,蒙上了一层殷紫晃动的光影,就仿佛幽月般神秘而诡异,让人充满不安恐惧。
可是……就在这样的环境中,某片平坦而略微干燥些的地面上,一群人正欢欣雀跃,手持朗姆酒,放声高歌:“我们是海盗,无恶不作的海盗,大海上飘荡着我们的财宝,就等我们征讨,用刀,用剑,用满身的伤疤和朗姆酒,呦吼!呦吼……”
令人气血沸腾的歌声久久回荡,然后一个大嗓门响起来:“兄弟们,我们的计划终于完成了,哈哈哈……从今天起,从这一刻起,我们再也不用看岛上其它人的脸色了!因为我们有了自己的禁呣……”
“头儿,那几个字不是不能说吗?”有人大吼起来。
“你脑浆被灵吸怪抽走了吗?禁魔法阵完成了,东海联邦的魔法网络再也探听不到这里,现在当然可以说了!我还要多说几次呢,禁魔,禁魔,禁魔……”艾兰多男爵指着说话者哈哈大笑,一圈海盗跟着哄笑起来。
“兄弟们,有了法阵遮蔽,从今往后,我们可以轻而易举抹去三阶以下魔法装备上的个人印记,而且完全不会被东海联邦的侦测魔网察觉。咱们海盗手里,最值钱又最不好处理的就是魔法装备,魔法装备里,数量最多销量最好的,就是一到三阶的低级货。”
“以往我们这些收益,都被岛上那些大势力吞占了,所以我带着你们出来,十年经营,终于有了今天!我们这里位置更好,又不像岛里魔网混乱,只要放出消息去,附近的海盗团会哭着喊着求我们帮他们销赃的!”
艾兰多男爵的话,让一圈下属眼睛发亮,口水横流。
“兄弟们,我们大多来自岛上,因为哪里都没有我们这种人的立身之地,我们对着守护者吉尔伯特发誓,遵从遗弃八诫,成为遗弃之岛的一份子。”
“现在,在这里,对着小禁魔法阵,我希望我们仍能向守护者发誓,从今往后,同甘共苦,守护此地之秘,犹如守护遗弃岛之秘,守护……”
男爵起头的誓言并没有念完,一个人影跌跌撞撞的从远方跑来:“头儿,不好了,不好了!”
“什么事,慌里慌张的?”
“原野青失手了,不光没杀了那个小法师,反而被小法师抓住了!假扮海盗的兄弟们,被小法师干掉了十几个!”
“什么!”艾兰多男爵一瞬间脸色煞白。
不灭明焰照不到的角落里,一团黑影猛然颤抖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