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商港码头的热闹比昨天又胜一筹。
除了昨天那些熟脸孔的冒牌苦工之外,又多了两队木工,一队在码头之左,一队在码头之右。
木工熟手在岸边,将木料加工成需要的形状,打桩夯基的则多是半鱼人,拥有一身良好泳技,水下操作根本毋须换气。
佛尔斯站在岸边,指点着那些木工加工诀窍。
最初的时候,这些城中手艺最好的工匠对佛尔斯的指点还不以为然,不过当他们发现,此人所说一字一句都发人深省,恍若新开一番天地之后,脸上的神情也便从不以为然渐渐变成了认真聆听,复又从认真聆听,变成了衷心服膺……
那些标准化尺寸,提高丈量工具精度的技巧,比如说制作游标卡尺之类,让人听着还有空中楼阁的感觉,但仅凭一样技术,佛尔斯就彻底征服了这些工匠——榫卯结构。
无需铁钉铁铆,仅以木材本身切削出的榫卯相互嵌合,组装而成的坚实程度丝毫不下于彼的纯木结构。
制作普通家具时,这样的结构时常也会用到,不过……这个世界的工匠可从来没有想过,可以纯粹用这样一种结构搭起一座栈桥来。
那些槽口榫、燕尾榫、穿带榫、格肩榫、双颊榫、楔钉榫……把一个个工匠听的目眩神离!
榫卯好啊,海水腐蚀性强,铁钉铁铆镶连的东西放入海中,往往几个月不到半年,钉铆就被锈蚀一空需要重新加固了,榫卯木质结构要耐用的多了。
工匠们一个个如饥似渴的听着,两道新加的栈桥,缓慢而又坚定的往海水中央延伸过去……
“老大,那小子怎么还在啊,而且堂而皇之的施起工来了,你昨天不是说……”收到了码头上的消息,男爵的一线手下按捺不住聚集到了男爵府。
“我昨天的确是要把他轰走来着,只不过……”男爵稍作沉吟,将从佛尔斯处听到的消息一一叙说了出来,“你们说,是这些事都是真的呢?还是那家伙在用这些借口,死赖着不走……”
一干下属嘴巴张的好像煮活鱼:“这……这种事也太巧了吧?”
男爵苦笑:“我也这样觉得的……所以,昨晚我紧急连线了索斯子爵,确认美第奇家的规矩确有其事;然后,我把他画的那些图纸,拿到铜锤铁匠铺去了……”
“那个又臭又硬的半矮子?他说什么了?”
“他一下跳起来,把铺子的天花板顶了个窟窿,大声喊着这活他可以亲自动手。我转身想走,他说免费给我加工,只要我把图纸留下……”
“后来呢?”一圈人脸上都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后来……”男爵无奈摊手,“他说三天之后可以去取货。”
大厅当中一阵沉默,过得片刻有人抬起头来:“老大,如果那人说的是真的,北边要打仗了……”
“应该是真的,最近一段时间,粮食、武器的价格一直在涨,南海 边上不少船开始往北边跑,都是要打仗的意思啊,只是咱们一直没有注意罢了。”
“如果是真的,那咱们那个买卖……”
“是啊,如果那个买卖做成了,抓住这次机会,咱们可就发大财了!”兴奋、期待外加无限制的遐想,让每个人眼中都冒出名为憧憬的火花。
“看来无论如何得把那小子轰走了,而且越快越好!”男爵终于下定了决心,“这个人本身油盐不进,咱们就从……让我那便宜儿子出马吧,昨天晚上我注意到……”
塞克尔德一直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快乐的人,因为他有一个被封为男爵而且有领地的老爸。
虽然爸爸和自己一点也不亲,但是他……从来也不阻止自己去做那些快乐的事!
塞克尔德是个知足常乐的人,他知道一个小小的男爵根本不算什么,父亲斗师巅峰的身手,在这片大陆上根本排不上号,可是……没有关系!
他是一个领主,管理着属于艾兰多一城五镇统共五万多人口,自己无论对这五万人做什么快乐的事,老爸总会给自己摆平,这就够了!
自诩为知足常乐的男爵公子,迈着纨绔子弟特有的懒散步子,行走在大街上,男爵分配与他的四名护卫,亦步亦趋的随在他的身后。
大街两边,行人避走不迭,这位据说的男爵私生子,虽然来到艾兰多仅仅三年,关于他荒淫无耻的行径,早已传遍了艾兰多大街小巷。
塞克尔德的目光从行人身上扫过,突然,他的目光凝住了……目标寻获!
塞克尔德并不是个聪明的人,所以他想不明白,为什么父亲在自己寻找快乐的事业上那么上心,不过他至少知道,每次父亲大人让自己带着足够数量的卫兵出门,那一定是有快乐的事在等着自己了。
仿佛无意,其实一切都是预谋好的快乐的事。
“艾兰多城市像花园,花园的花朵真鲜艳……”青春活力的背影,仿佛一阵风似的,从前方街口处飘过,只在空气中留下了这样轻快而美妙的歌声。
看到那小鹿般背影的一刹那,塞克尔德甚至都有几分嫉妒了,因为他觉得自己已经不是世界上最快乐的人,前方那个背影才是。
“伍德!”丝薇蒂欢欣雀跃的向男友跑去,“看看我给你带了什么,珊翠大婶亲自缝的皮水袋,能装三天分量的;海拉尔爷爷刚刚盘的幸运结;据说能治水手疫病的轧圭树粉,还有这个……”
丝薇蒂扬起了一个长长的小盒:“我从少爷那里讨来材料,然后在海神殿祈求的神恩卷轴。”神恩卷轴名字很大气,不过是神灵信仰强化的魔法卷轴罢了,具体价值几何,还要看制作卷轴的底料是什么。
一样一样东西塞给伍德,丝薇蒂又蹙起了眉头:“只是可惜,铜锤伯伯说他这几天都有事,没空,我跟他订的那把双手剑,也不知能不能在你们出发前做完……”
“没关系的,佣兵团的人说武器可以直接从领主府里拿,再说了,我只是个向导……”
“那怎么可以,领主府仓库里的武器,不知道锈了多久了……”
“哦,是吗?小姑娘,你刚才的话,我可不可以认为是对领主的诽谤?”丝薇蒂话音未落,塞克尔德阴恻恻的语声响起。
男爵公子晃着弱柳扶风一般的身条,悄无声息的来到了伍德丝薇蒂身后。
“克林斯崔特!”男爵公子的名字叫做塞克尔德,不过通常,艾兰多的百姓见到他都会称呼他的另一个称号。
看着男爵公子难看浮肿的脸孔,丝薇蒂本能的躲到了伍德身后,俏脸发白,显是忆起了关于这位纨绔的种种不好的传闻。
相形之下,伍德就要镇定的多了,安如泰山的迈前一步,便如磐石般挡在了丝薇蒂身前。
“你是哪瓣蒜,敢拦着少爷我捉拿诽谤领主的罪犯?”塞克尔德这种事处理的多了,毫不惊奇,大咧咧一伸手,“去去,哪儿凉快呆哪儿去,一会儿被打残了可没人包你医药费。”
他这样说的时候,身后的四个随从已经自发的走上前去,撸袖攥拳准备动手了。
伍德将丝薇蒂掩了掩:“你回家去,这里交给我了。”
丝薇蒂揪住了伍德衣角:“不,要走咱们一起走!”
狗血对话如期上演,四个被男爵指定配给儿子的手下听这种话听的耳朵都生茧了,大跨步包抄过去,其中一人手伸向伍德衣领就欲将之抛飞。
“是你们先动手的!”手刚刚沾上衣领,伍德坚定的声音传来,动手者只看到伍德一步迈前,自己的手揪着衣领从对方颈侧划过,然后,膝盖一软,重心一失,自己的身体平腾半空,结结实实来了个狗啃屎!
以斗者的实力,遭遇这样的打击,半空中是绝对有时间撑住不至于丢人的,只不过……
这一照面的技巧,伍德可演练太多次了,近膝磕住右臂,远手摘取左手,对方跌倒还未落地的功夫,左右双手都已在掌中了,哪里还有能力遮自己的脸?
虽然平时练习的时候,这招成功率不高,不过也要考虑,跟伍德作对手的是谁呀——菲尔普斯佣兵团里的斗师级强者。
第一次跟外人实战,对手对套路一无所知,实力上又跟平日切磋对手有差,伍德这一击当真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
一击得手,伍德也心气大增,摆一个架势,派头十足的道:“你们还是走吧,我不想伤人!”
对面三人一时间也被震住了,暗想,难道这位真的是隐居在艾兰多的高人?怎么同伴一个照面就被放倒了?
正犹豫的功夫,狗吃屎鼻血长流狼狈不堪的爬起了身:“还愣着干什么?上啊!就一斗徒级的毛头小子,老子是不小心才……”
余下三人顿时恍然,抡拳冲上。
跟狗吃屎所言略有不同,斗徒级不是一个,是两个。
出入更大的地方是,对方两人虽明显比己方低了一阶,由于掌握了太极卸力的基本技巧,背靠着背,双拳对四手,他们一时间竟然拾掇不下。
拾掇不下?没有关系,塞克尔德老神在在的伸手入怀,掏出了常 备在身的魔法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