濮昕微微一笑,“正是。”
他话音刚落,一位中年男子从人群中走出,向二人行礼道:“草民见过侯爷,见过七皇子。”
宇文斐上下打量了那人一眼,笑道:“听闻章先生会驯些鸟啊,猴啊什么的,不知章先生可会驯老鼠?”
章先生明显一愣,看向濮昕。
濮昕面色如常,只是对他笑道:“七皇子不知从哪听闻先生会驯老鼠,非要来问问,莫非先生真的会?”
章先生闻言连连摆头:“草民那里会驯什么老鼠,老鼠生性狡猾,哪里是那么容易驯服的。”
“那先生,可认识这只老鼠?”
宇文斐拍了拍手,一旁的云景在他的示意之下,拎出一个铁笼子,里面正有一只老鼠躺在里面,灰毛的背部一起一伏,看样子只是被人弄昏了过去。
章先生一看这只老鼠,神色明显有些不对,大冷的天,头上竟起了薄薄的一层虚汗。
宇文斐瞥了他一眼,从云景手中接过老鼠笼子,起身直接送到章先生面前,“章先生可要好好看看,认不认得这老鼠!”
他的动作非常粗鲁,笼子摇摇晃晃,将里面的老鼠也震醒了。
鼠眼猛地睁开,鼻尖轻轻的抽动嗅了几下,突然这老鼠就像是发了疯似的,向着章先生的方向拼命向铁笼子外撞去。
章先生吓得向后一跳,连连躲开,颤声道:“这老鼠都长得差不多,草民哪会认得。而且说不来不怕七皇子笑话,草民最怕老鼠了。”
“哦?是吗?”宇文斐挑眉看向他,“那若是我将这笼子打开了,你说着老鼠是会跑走还是.......”
宇文斐拖着声音,眼睛在章先生和濮昕之间来回游走。
章先生脸上一白,刚刚这老鼠见到自己的样子,分明是嗅出了自己的味道,若真的让宇文斐将笼子打开,这老鼠怕是第一个就要往自己身上扑,可是这老鼠不是被侯爷要走了吗?怎么又会出现在七皇子手上呢?
他胆战心惊的看向濮昕,濮昕冲他摆了摆手,让他下去。
章先生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地看看了七皇子一眼,准备离去。
“慢着!”宇文斐又将他叫住,一把拉住他的袖子,不让人走,“这杂耍还没看呢,怎么就走了。”
章先生有些为难,求救地看向濮昕。
濮昕缓缓走下,将章先生的袖子抽出,对宇文斐含笑道:“七皇子若是想祝酒兴,那不如濮昕来给七皇子讲个有趣的故事?虽不及这杂耍精彩,但也算是一件趣闻。”
“哼。”宇文斐嗤笑一声,“本皇子我在茶馆听得书多了,这故事也无非那么几个,颠来倒去的听也听腻了,不如看个杂耍倒是新奇。”
“可是我这故事,与那些市井故事不同,我这故事啊是关于徐州一家商人的。”
濮昕弯着两只笑眼,神色自若地看向宇文斐。
“哦?”宇文斐一双凤目的尾端微微挑起,神色不明的看向濮昕,“那侯爷不如就来说说。”
濮昕轻抬起手,示意宇文斐回到位上,慢慢详述。
外面的杂耍班子也被领走退下,整间屋子里只听到路上的热水,发出的咕咕声。
等到周围人都退下了,濮昕才从炉上端出已经温好的酒盏,给二人又重新添上。
宇文斐端起酒杯,一杯饮尽,濮昕那温润的声音,伴随着酒香轻轻响起。
“徐州有一户商家,姓沈。”
只是一句,宇文斐的心便被猛地提起,缓缓抬头看向对面的人。
热水蒸腾起袅袅的雾气,将濮昕的脸掩映其中,缥缈的让人看不分明,但他清晰温润的声音还在耳边继续着。
“这沈家原本也是个殷实之家,家庭也算得上是美满。但是有一天晚上,这一家里却遭了贼,一家人全部毙命,唯独剩下家中的一位小公子,名叫沈柒。”
宇文斐的手放在桌上,紧紧地抓住酒杯,他握得那么紧,以至于骨节都泛出微微的白色。
“后来这名小公子,沈柒,在自己身上的钱财都用尽了之后,就沦为了街头的乞丐,不过也是这小公子命好,机缘巧合之下,被道定真人收为了徒弟,后来又在鹿鸣山待了一段时间。”
说到这里,濮昕停住了声,眼中仿佛也氤氲了水气一般,清亮地看向宇文斐,“说来这个沈柒倒是与七皇子同岁,而且七皇子去的那年他才离开鹿鸣山,想来与七皇子应该见过?”
宇文斐松开握着酒杯的手,缓缓开口,不疾不徐地说道:“听师傅提起过,但不曾见过。我去到鹿鸣山时,他已经离开了。”
“那真是可惜。”濮昕低声叹道,“这沈柒也算得上是个人物。”
“侯爷说是趣闻,不会指的就是这沈柒的经历吧。”宇文斐目光冷冽的看向对面的濮昕。
“怎么?七皇子不喜欢听?”濮昕为自己倒上一杯热茶,暖在手中,含笑看着他。
笑面虎!宇文斐暗骂了一声,目光逐渐阴沉下来,沉声道:“不是不喜欢,只是师父常常在耳边叨念他的光辉事迹,我听也听腻了,不如我来给侯爷讲一个,一定比这个精彩。”
“哦?”濮昕挑眉看向宇文斐,脸上的笑容依旧如春风般和煦。
宇文斐也勾了勾唇角,一脸无赖地笑着,低声道:“希望侯爷听完这个故事,还能这样笑得出来。”
“侯爷知道我是从哪捉来的这只老鼠吗?”宇文斐指了指铁笼里的老鼠,问道。
濮昕看了那老鼠一眼,摇了摇头,反问道:“在哪里。”
“锁云阁。”
锁云阁是什么地方,濮昕当然知道。宇文斐竟能从锁云阁中带出东西,若是旁人知道了怕不知有多惊讶。
但濮昕却只是淡淡地看着他,等着宇文斐继续说下去。
宇文斐将老鼠的笼子递到云景手中,自己又歪歪斜斜的躺回椅背上,手上的纸扇被他展开,缓缓的摇着,一派惬意的模样。
两人如今的情形,与刚刚完全掉了个个儿。
宇文斐脸上虽笑着,但眼中却满是冰冷,透过面前的水汽,看向对面,徐徐开口说道:“说来也是凑巧,在这锁云阁里,我还遇到了一个人,侯爷不如来猜猜这人是谁?”
濮昕闻言也不抬头看他,只是转了转手中的杯子,茶已经慢慢转温了。他将茶端起,浅浅的品了一口,才回道:“我猜......是沈提督。”
“啪!”宇文斐手中的纸扇猛地一收,如同说书人的惊堂木一般,发出清脆的声响,“侯爷猜的真准!正是那沈提督!”
“不如侯爷再猜猜,这沈提督告诉了我什么?”
濮昕浅浅一笑,“这濮昕哪能猜的出来。”
“侯爷猜的出。”宇文斐一脸确信,“侯爷能查出北凌线人在京都的内线,想必也能猜出沈提督,还留着什么后手。”
“濮昕猜不出。”
炉上的火已经慢慢转小,水汽也慢慢散去。
外面忽得起了一阵冷风,吹得门窗咯咯作响。濮昕吹了风,又是不断地咳了起来。
一直守在屋外的下人听到濮昕的声音,急忙进来,关窗的关窗,生火的生火,拿披风的拿披风。
原本寂静的屋里登时热闹了起来,两人之间的谈话也被迫中断。
宇文斐觑着眼睛,看着一众的下人,围着濮昕忙上忙下的样子,目光突然阴郁了下来。
“侯爷既然猜不出,那我就直接告诉侯爷吧。”冰冷的声音在暖和起来的屋内,缓缓响起。
下人们皆是一愣,知道两人谈论的东西也是自己能听得,一个个随即低垂下头,将耳朵西东闭合,手脚麻利地做好手中的事情,快速退了下去,当最后一名下人退出去后,宇文斐的声音又恰好再次响起。
“沈提督说他原本还有一本京城受贿官员名单,原本是让武博侯联系这些官员,替他游走说话的。可是他等了许久,这些官员那边却是一点动静也没有。我猜”
宇文斐顿了顿声,扫了对面脸色有些苍白的濮昕一眼,“我猜这份名单,应该根本就没有到武博侯手中!”
“咳咳......”
濮昕掩唇,再次低咳了起来,他轻轻抬手,为自己倒了杯茶,润了润喉后,才开口疑惑问道:“那这名单是在哪呢?”
宇文斐听言,好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般,伏案笑道“侯爷问我这名单到了哪?”
濮昕眨了眨眼睛,好似真的不清楚一般,“难道七皇子也不清楚?”
两个人就这样装聋作哑,你来我往。
最终濮昕突然问了一句,“七皇子负责的平阳公主的岐山白玉一案,还未结案吧。”
宇文斐眼前一亮,现在平阳的唯一谜团就是,平阳与苏葛盈之间,与北凌之间究竟是如何牵扯上的,难道?他一瞬不瞬的看着濮昕。
濮昕只是低笑不语,从炉火边夹起一块炭,丢入炉中,原本已经渐渐转熄的火苗,又蹭的冒起。
“刚刚濮昕讲的沈柒的故事,七皇子觉得不好,那濮昕就换个故事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