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亲当天,她听着周围的吵闹声,低头看着身旁人的衣角,脑中全都是他的样子。她知道自己终究放不下,于是当晚就从新婚的夫家逃了出来,独自一人来到京城想要寻他。
可两人再次见面,却早已物是人非,他是平阳公主的驸马,而她却沦落成风尘女。
他从青楼里将自己赎出,尽心尽力的帮自己安排住宿,照料自己的生活,看似温柔体贴,但苏葛盈的心里还是清楚,这不过是他对自己的愧疚而已。
他觉得是他导致了自己现在这副样子,所以在得知她的孩子没了的时候,才会一时冲动,打掉了平阳的孩子。
吉安拉了拉苏葛盈,拉不动。又无奈地看了看阮清河,不理人。随即叹了口气,一脸无可奈何的站在二人身边。
就在他想着要不要再找个人直接把苏葛盈拖走的时候,抬眼便看到门口两个身影,并肩走了进来。
“别哭了,吵死了!”
远远地怀瑾就听到了苏葛盈的哭声,哭哭啼啼的惹得人心烦。
被怀瑾这么一喊,苏葛盈惊得猛抽了一口凉气,顿时停住了哭声。
阮清河见二人进来,急忙起身行礼,开口便让怀瑾带自己去见太后。
怀瑾低眉看了看苏葛盈,又看了看阮清河,脸上露出微不可查的嫌弃。
她不明白,宇文斐为何要费心救这么一个看起来这么死脑筋的人。
宇文斐注意到了怀瑾嫌弃的目光,只是微笑不语,上前将阮清河扶起后叹声道:“清河兄还记得城东卖馒头的张全贵吗?”
阮清河愣了愣神,点了点头。
宇文斐在阮清河一旁坐下,笑道:“当时他妻儿病重,四处乞银,还是清河兄出手给了他些银两。”
“可惜,当时身上带的银钱少,还是没能帮他将妻儿医治好。”提起此事,阮清河长叹一声,面露憾色。
但宇文斐却摇了摇头,“清河兄当时给的银两已经足够了,而且张全贵的妻子也是治好了的。”
阮清河有些意外,只听宇文斐继续道:“当时清河兄也只是举手之劳,从未想过有一天能再次见到这张全贵,所以当他醉酒在街头哭诉自己的妻儿时,清河兄只以为是那些银钱尚不足以医治他的妻儿。可后来我从旁人那里得知到,他妻儿丧命的真正原因。”
他看着阮清河,一字一句将当年的事情细细道来。
德顺三年冬日的某一天,天还未亮,张全贵就已经赶早起来做好了馒头,挑到早市里去
卖,只可等早市结束也没卖出几个。
他伸出手摸了摸铺在担子上的棉被,上面已经没有了丝毫的温度,想来里面的馒头也早已凉了。
昨夜刚下了雪,这天的天气格外寒冷,街上的行人不多,生意也并不好。他搓了搓手,
看了眼街上稀稀疏疏的行人,叹了口气,将担子挑在肩头,回到了城东的家中。
因为阮清河的银两,现在他妻子和女儿已经看了大夫,抓了药,情况也一日比一日的好。
张全贵将担子放下,照往常一样,将妻儿的药熬上后,就去了里屋。
兴许是小孩子病来得快,去的也快。女儿的情况要比妻子好很多,他担心妻子,便先去看了眼躺在主屋的妻子。
一进去,他就觉得有些不对,往常这个时候,她早就该醒了,可现在她却还躺在床上,没有任何动静。
张全贵试着喊了一声,没有回应。他又将手放在妻子的头上摸了一下,滚烫得吓人。赶忙从衣柜里拿出一件厚袄子给妻子裹上,背着她去回春堂里找大夫。
“可是当他将妻子安置好,再次回到家的时候,却发现他女儿也发了烧身上滚烫的吓人,等他又急急地抱着女儿去回春堂的时候,女儿已经断气了。”
宇文斐说到这里,顿住了声,一双眼睛直看着还有些愣神的阮清河。
“那后来呢?”反倒是一旁的苏葛盈开口追问了句。
“后来......”
宇文斐沉吟着,没有往后说下去。
“后来,那妻子便觉得是因自己,导致孩子没有及时医治断送了性命,从此郁郁寡欢,也一病不起。”阮清河低哑着声音,将话接了过去。
他本就是个聪明人,只是太过偏执。听到宇文斐的话讲到这里,也明白了他的用意。可......
“可我与那张全贵不同,平阳的药是我亲手下的啊!”
一旦想起平阳临死前苍白的小脸,他心里就如同针扎般的疼痛。
“那你觉得,平阳让珠玉陪葬的用意何在?”
怀瑾看他这一副颓丧的样子,冷声问道。
“宫宴时,我曾撞见过吉安,后来得知吉安是你身边的太监时,我就猜到平阳公主的死,肯定跟你脱不了干系,我都能猜到的事情,你觉得她会猜不到吗?”
怀瑾一句句逼问着阮清河,声音愈发地冷了下去。
曾经不知有多少次,在紧急情况下,为了将伤亡降到最小,她的同伴们用自己的生命为他们铺出一条生路。
他们身体就在她身边被炮弹砸中,炸裂开来,血液溅了她一身。她就那样踏着同伴的尸体一步步走了过去。
虽遇到的情况不同,但平阳为了爱能做到这样的地步,在她看来虽然愚蠢,可依然让人敬佩。
“她明明知道你给她避子汤,可是她还是喝了!”她冷着声音,继续说着,“她明明知道是你打掉的她的孩子,可是见到你后,说的第一句却是对不起!”
“她死前还在想着如何才能让太后不怀疑到你身上!她为你做了这么多,你可曾想过是为了什么?”
宇文斐心头猛地一荡,他抬头看着怀瑾,在这一刻,她身上突然散发出来的气质,莫名地觉得有些熟悉。
“为什么?”阮清河原本死寂的眼中忽得迸发出一丝光亮,他一瞬不瞬的盯着怀瑾,等他那个能解救他的回答。
可怀瑾却闭了口,一脸淡漠的看着他。
阮清河的眼睛慢慢黯淡下去,最终又恢复了最初的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