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苏葛盈想要制止住阮清河接下来的话,可阮清河却摇了摇头,将一切的事情都和盘托出。
正午的阳光从门厅内照进,阮清河大半的身子都被那光映照其中,在那片光影中,他苍白着脸,原本温和的声音也变得有些嘶哑。
整个事件说起来其实很简单,平阳是阮清河害的不假,可阮清河也没有想到平阳会因此丧命。
下元节宫宴那晚,阮清河随平阳长公主入宫,可入宫后不久,吉安便拿着一包药进宫来找阮清河,他告诉了阮清河苏葛盈流产的消息。
当天下午,有人借阮清河的名义前去给苏葛盈送去了几副安胎药,苏葛盈没有多想便把那药喝了下去,可没过几个时辰便腹痛难忍,若不是及时向邻里们求助,怕是她的命都要搭了上去。
阮清河一个闲散驸马,平日无事也会看几本医书。对医理多少有些了解,他接过吉安手中的药之后便发现,这确实是安胎的药,但是里面却多了一味马钱子。
马钱子,味苦,性寒,有毒,孕妇禁食。
看着里面的马钱子,阮清河的心愈发地沉了下去,下元节前天夜里,平阳不知从哪里知道了苏葛盈的存在突然向阮清河发问,阮清河没有告诉她二人原有婚约之事,只说是个故人,平阳也就没有再问。
可昨夜她刚问过,今天苏葛盈就出了事,这一切都太过巧合,不免让人多想。
随着那药被吉安带来的还有一封书信,在信中,苏葛盈反倒劝慰阮清河,言自己知道阮清河为人,此事定是有人陷害,还望他不要自责。
可阮清河却知道苏葛盈的孩子是因为自己才没了的,丧子之痛哪有信上所说的那么简单,真的能够不在意。
于是那晚,阮清河将那药中的马钱子交给了吉安,让他下到了平阳长公主的汤里。
平阳当时已有八个月的身孕,阮清河自知其中的凶险,但苏葛盈肚里的孩子也是八个月,他心中对她有愧,只想着一命抵一命,况且宫中张御医的医术一向了得,他觉得不会出什么事的。
所以当他知道平阳的孩子没了的时候,只淡淡说了句“无碍”。
阮清河粗哑着嗓子将那晚的事情讲完,眼中满是悲痛。
苏葛盈也是在一旁哭得情难自禁,她也是才知道事情的真相原来竟是这样。
宇文斐叹了口气,他与阮清河相交甚深对阮清河的性子也有几分了解,也正是因为这些了解,他才在听闻怀瑾对阮清河的怀疑时,选择直接前来询问。
“苏姑娘的孩子是......”虽然时机有些不妥,怀瑾还是问出了自己的疑问。
苏葛盈明白怀瑾的意思,将脸上的泪抹去,连连摇头:“民女的孩子不是清河的。”
“三年前清河将民女赎出后,安置在城郊的一处宅子里。两年前民女与相公相识并嫁了过去,许是民女生来命苦,相公也在民女怀胎三个月时意外去世了。清河知道此事后就将民女接回了城郊的宅子。”
“那是平阳公主害了苏姑娘的孩子吗?”怀瑾又问道。
阮清河摇了摇头,脸上一时悲戚一时悔恨就这样变幻了数次之后才艰难地开口:“平阳死前说不是她做的。”
怀瑾又想起那个撞死在灵堂前的珠玉,“是珠玉做的吗?”主仆情深,丫鬟不愿主子伤心,擅自做主也是有可能的。
但阮清河还是摇头,一提起了珠玉脸上的悲痛之色更甚:“珠玉是平儿要求陪葬的。”
室内的三人皆是震惊。
“平阳送殡那天,珠玉执意寻死,我本想劝住她,放她出府。可她却告诉我,是平儿生前要求她陪葬的。”一行清泪从阮清河的眼眶中落下,他低哑着嗓子继续道:“珠玉告诉我,平儿其实什么都知道的,知道我怨她,恨她,也知道我八年来一直让她喝避子汤的事......她担心自己死后,太后会通过珠玉知道这事怪罪在我身上......珠玉也是忠心,向我交代完事情之后便撞柱自杀了。”
外面忽得起了一阵微风,阵阵的微风拂在阮清河的面上,微风和煦就如八年前的那天一样。
一身淡紫色胡服劲装的少女平阳,骑在马上低头看他:“榜眼公子!若我赢得狩猎头筹,你便做我的驸马如何?!”
少女羞红着脸,说完也不等他回答,长鞭一甩驱马快速离开了。
阮清河也只是轻笑,他并不觉得少女会真的在与一群皇子王爷都参与的狩猎中赢得头筹。但最终的结果却出乎意料,她赢了。
皇帝一道圣旨,原本属于他的仕途便至此终结。他被套上火红的嫁衣,被推上迎亲的马车,被来来往往的宾客敬着酒,被无数的人艳羡着,可从头至尾从未有一个人问过他的想法。
自己是恨平阳的吧,阮清河心想,恨她仗着自己的身份强行改变了自己的人生轨道,恨因为她,自己的一腔才华与志向最终付诸东流,因为恨她,所以不想她生下自己的孩子。
但也许是天意,时过八年,平阳还是怀孕了。当知道平阳怀孕时,他看着平阳脸色涨红,告诉自己这个消息时小心翼翼的神情,他竟也有一些欢喜。
从那时起,他对自己的恨开始变得不确定了起来,可上天终究跟他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当怀瑾与宇文斐走出长公主府时,天色已经将近傍晚,蓝灰色的暮霭下,挂满白绸的长公主府给人一种压抑的感觉。
怀瑾回头看着头顶上的那块金色牌匾,心中一时五味杂陈。
“清河的事情现在都清楚了,你打算如何?”
宇文斐的目光停留在怀瑾身上,玩味地审视着她,他倒想知道怀瑾到底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是将真相都一五一十的告诉太后,还是就此隐瞒。
怀瑾轻抿着唇,没有回答。
肚子的鸣叫声适时地响起,怀瑾毫不在意的拍了拍自己的肚子,淡声道:“该吃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