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昌明本想跟上去向他们主仆二人再道声谢,可是看着面前云景冷硬地背影,最终还是知趣地停下了脚步,独自找了一家农户,前去敲门留宿。
像文昌明这样进京赶考,中途遇雨,留宿农家的事情并不少见,那些农户们也十分欢迎这些赶考学子前来留宿,若是学子日后真的能在一朝为官,说不定还能成为一桩美谈。
这雨下得并不久,一夜之后便停下了。
待雨停之后,文昌明便向收留自己的农家告别,继续朝京都赶路。
他走得这么急,倒不是因为快要跟不上春闱了,而是诗会马上就要开始了。
京都文人每年都会在春闱之前,组织一次诗会,意在给那些不在京都的赶考学子一次机会来表现自己。当然,也是给那些京都的权贵一次良好的机会……
往常对于这个诗会,文昌明是不屑于参加的。
他一直以为,只要自己有真才实学,能在春闱秋试中脱颖而出,一切的浮名都会随之而来,不需要这些东西来为自己增势。
可就是这样的想法,让他在上一次的赶考时,狠狠地吃了一个教训。
回乡之后,书塾的先生知道此事,便劝他,问他若是两篇同样出色的文章放在你面前,一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愣头小子,一个是已经在京都享有盛名,得万家青睐的风流学子,若是他,他会选哪个?
文昌明一时愣住,说不出话。
先生叹了声气,开导他道,“若是同样的局面,摆在我的面前,我会选择后者。”
文昌明难以置信的看着而自己的先生,在他眼中,自己的先生是一个不计较虚名的人,他不清楚为何连他都会说出这样的话。
先生看了眼文昌明,自然知道他心中在想着什么,又接着解释道,“我之所以选后者,是因为后者在京都已经有了名气,人品学识也是大家所公认的,选他最不会引起争议。况且那学子想来已经有人为他铺好了路,我这么做,也是做个顺水人情的事。但倘若我选了前者,前者的品行如何,我完全不得而知,还会得罪暗中的某些权贵,给我,也给那个愣头小子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文昌明默默不说话了,他知道先生口中的那个愣头小子就是自己,可是他对于参加诗会这事,还是有些排斥。
先生见他还在犹疑,只好苦口婆心地继续开导,“今年春闱主考者乃是东篱先生,东篱先生隐居多年,性子,文章偏好如何,你我也不得而知。你若不想在诗会中显弄学识,也大可去看看,多认识些人,也多了解一些东篱先生此人。”
话说到这个份上,文昌明才最终被他说动,决定即刻赶路前往京都参加诗会。
文昌明一边赶路,一边想象着名彻京都的东篱先生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他去年进京虽也去过天香居,见过那幅所谓东篱先生的亲笔字幅,但也不过尔尔。他开口评断还被掌柜的赶了出来。
只因此事,他一度认为这个东篱先生,不过是个弄虚作假,沽名钓誉之辈,可是从京都传来的两篇东篱先生的诗作却是让他有了改观。
他暗自决定,此次前往京都,除了要参加诗会之外,必须要再去那天香居看上一看。
在文昌明赶路的同时,各地其他赶考学子也已经纷纷来到了京都城内。
每日城门来往进出之人,都是各个身穿长衫的学子,一个个满面春光,风流倜傥,给沉寂了许久的京都平添了几分春意。
文昌明赶到京都之时,大多数的准备着参加诗会的学子们已经早一步到了,因此城门口的人并不多。
他裹紧了包袱,站在城门下,想了想去年他进京时住的那家客栈,准备今年还是往那里去住。
他一边寻着那客栈,一边频频回头往城门口的方向望去,心想,那个在半路捎带了自己一程的主仆二人,是不是也是与自己一样,来参加春闱的?
不过他们有马,此时怕早已经到了吧,文昌明这样想着。
他要找的客栈并不是什么大店,名声也远不及东盛酒楼,客来居,天香居,位处的地段也算不得好,即使已经来过一次,但要找到也要花上一番功夫。
文昌明一边找着那客栈,一边看着附近的小摊,想着一会儿住下店后,自己可以先在这边转一转,吃些东西。
可看了好久,也没什么想要吃的,想了想现在的时间,叹了口气,要是他再早些来就好了,就能赶上早市,去吃一碗王婆的面了。
现在早已经过了早市的时间,要想吃,就只能等到明天了。
不过就好像上天特意要补偿他一般,他刚找到那客栈订好了房间住下,就听店里的小二说,王婆的面摊已经不在了,现在已经租下了一件铺子,若是想去现在去也能吃得上。
“嗨呀,客官您不知道,如今正赶上春闱,几乎每个进京的学子都要去王婆摊上吃上一碗,生意火爆得不行,但又因早市有时间限制,地方又小,王婆索性就开了店了。”
小二一边打扫着上一桌客人留下的一桌狼藉,一边与文昌明攀谈着。
文昌明倒是好奇,便问他,“怎么今年都往王婆那里吃面?”
小二手上一顿,看了看他身上的装束,对他笑道,“我见客官也是参加考试的学子,怎么连这个也不知道?”
“知道什么?”
“王婆啊,已经和东篱先生成婚了,就是年后的事儿!”
文昌明恍然大悟,原来竟是因为这个。
小二口中依然滔滔不绝的向他讲着,“我跟您说,有人说啊,这开店根本就不是王婆的主意,是东篱先生自己看生意那么火爆,自己向王婆提的,说是这么多钱,不挣白不挣。”
虽说小二口中这种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消息没什么可信度,但文昌明听完之后,还是暗暗抽了抽嘴角。
“我说客官,您既然是来赶考的,不如也去那王婆的店里看看,说不准,还能碰上东篱先生。”
小二叨叨地说完之后,向他建议道。
文昌明在心中想了想,一是他确实想尝尝王婆的手艺,二是对东篱先生此人也确实有些好奇。
想过之后,他便问了小二店铺的位置,想要过去瞧瞧。
小二给他指了路之后,文昌明便出门往那边走去。
其实根本不用店小二指路,一到城北,文昌明就在那一片长长的队伍中,准确的找到了王婆开的面店。
他在那长长的队伍里扫了一眼,又远远地向里面瞧了一眼,果然见这里里外外的客人都是一袭文人长衫,怕都是与他一样,进京赶考的。
文昌明看了眼不知要排到何时的队伍,叹了口气,他一直赶路,此刻肚中早已是饥肠辘辘,实在不想在这里耗费时间,于是他只又向店里遗憾的望了一眼,便打算离开。
而就在他看向店内的时候,里面好像刚好起了冲突,一个灰衣男子好不容易排上了队,有了位置坐下,却被另外两人抢了先。
一个白袍男子和一个黑袍男子,先他一步坐在了那位置之上,两人因此而产生了争论。
店里来的都是饱读诗书的文人,一个个的又是抱着能见东篱先生一面的意图来的,都恨不得拿出自己最好的一面,可这位却做出抢人座位这样的事,不免让文昌明有些好奇,多看了两眼。
那白袍之人是面对着他的,白白净净的脸上稍有些清瘦,说不上俊秀,但也称不上是丑陋,甚至配上他这一身的白衣,多多少少还有些潇洒倜傥的感觉。
面对那灰衣男子的争吵,他只是懒懒地抬了抬眼,骂了一句,“爱吃吃,不吃,滚!”
他这一开口,嘴巴里的牙齿漏了出来,宽大的牙缝加上粗鄙的语言,一下子变破坏了刚刚白袍男子给大家营造的印象。
文昌明见了也是连连摇头,他转眼去看那黑袍男子,可那黑袍男子背对着他,只有一个背影,却莫名地有些眼熟。
肚子再一次咕咕叫了起来,文昌明揉了揉自己的肚子最终还是离开了王婆的面店,想了想又往天香居走去。
若是往日,一到春闱,天香居的生意也是异常火爆。
但今年因为王婆的面店,去往天香居的人明显的减少了。
文昌明站在天香居的门口,有些犹豫,他有些担心掌柜认出自己,把他赶出来。
但每年的接待的客人那么多,掌柜的又哪能谁都记住呢?看到有人在门口流连,便连忙起身将人迎了进来,“客官里面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