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家的丫鬟着急忙慌的跑到老夫人的院子里,大声的叫嚷着。
“小声点!这么毛毛躁躁,往后怎么伺候少夫人和小少爷!”
老夫人身边的老妈子训斥了一声,但也没多加斥责,连忙进了屋,请了老夫人过去。
等到她们一行人到了少夫人的产房外面时,稳婆早已进去了。
里面一片血污,自然不让旁人进去,她们只能守在外面,听着里面传来一声高过一声的惨叫。
“老夫人,生孩子,这么疼的吗?”
小丫鬟听着那里面的声音,只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疼痛难忍,心想若是生孩子要承受这么大的罪的话,那她一辈子也不要生孩子了,就跟着少夫人身边,待到老死了。
周老夫人像是看穿了小丫鬟的心思一样,瞪了一眼,沉声道,“这是为人母前,女人该受的!”
说完便也一脸紧张的看向产房门口,心里盼着要是儿媳给周家生下个争气的男婴就好了!
可是天不遂人愿,当产房之中的惨叫声终于停下,一声嘹亮的婴儿哭闹声传出后,稳婆从产房之中走出,喜笑颜开的对老夫人称贺道,“恭喜老夫人,少夫人为周家诞下一位小小姐!”
周老夫人听闻,轻声叹了口气,他们本就是周家的一支旁支,子孙都没什么出息,还想着儿媳能诞下男婴,好好教导,以后也为他们这一支争些气,可是如今这希望算是落空了。
但她叹气过后还是展开笑容,进到产房去看自己辛苦了一场的儿媳。
稳婆将洗干净的女婴抱到周老夫人的面前,周老夫人看了一眼,又让她将孩子送到少夫人床前让她看一眼。
稳婆小心的将女婴放在怀里,轻轻弯下身,凑到少夫人身边。
可她这一弯身,一枚玉佩从女婴的襁褓中掉了出来,刚好落在床上。
少夫人拿起来看了一眼,那玉佩倒也奇怪,上面不像其他玉佩一样刻着什么花草鱼虫的,却是刻着五行八卦。
稳婆看了那玉佩也是好奇,问刚刚在产房服饰的丫鬟,这玉佩是谁的,问了一圈竟然没人承认。
而那女婴看着那八卦的玉佩就高兴,两只刚睁开的眼睛完成一条线,笑嘻嘻的看着那玉佩。
于是那玉佩便成了这女婴的玩物。
后来周家族长给这名女婴起名,语嫣,周语嫣。
在周语嫣周岁抓周之时,少夫人将她放在摆满了东西的桌子上,可是周语嫣爬了一圈之后,却什么都没有拿。
周家上上下下围着她,轻声催着,可是周语嫣还是什么都没有选,非但没有选,到了最后竟是咳了起来。
一时间围在她身边的大人们开始慌了起来,奶娘将她抱起哄了几声,不管用。
少夫人也抱着她哄了一阵,还是不管用。
到了最后也不知是谁想起来那个周语嫣经常玩的八卦玉佩,就将那个拿了过来。
等拿过来之后,周语嫣一见到玉佩,果然停止了哭闹。
周语嫣慢慢长大,开始读书识字,旁人家的小孩识字都是从千字文开始,可这周语嫣却不同,她是从《周易》中开始识字的。
后来别人在读《诗经》《女诫》时,她又在读道德经,而且对于这些道家典学,她还总是有着自己的独到见解。
之后的某一日,大秦的相士秦钟在大秦的都城开坛讲学,周语嫣知道后就摆脱族里学道的兄长,偷偷带她前去。
到了秦钟开坛讲学的地方,周语嫣偷偷从自己兄长身边溜走,到了秦钟准备的房间偷偷往里瞧。
被下人发现之后,想要将她赶出,于是周语嫣便大喊,她是来听秦相士讲学的,为何要赶她走?
“就你个小娃娃也来听秦相士讲学?字认全了吗!”
周语嫣挣脱开,涨着一张小脸,当着那人的面将《周易》全文,一字不差的背了下来,
“乾:元亨利贞。初九:潜龙,勿用。九二:见龙在田,利见大人。九三:君子终日乾乾,夕惕若厉,无咎......”
下人看着周语嫣那小小的个子,仰着头,一字不差的向自己背着《周易》,不觉长大了嘴巴。
像她这般年纪的小孩,估计认字都要先生赏罚并行才能认得几个,又怎么会这么枯燥难懂的易经通篇背诵下来呢?
可是周语嫣那稚嫩的声音仍旧在他耳边不停,当她背到第七卦,师卦时,终于身后的门发出吱呀的一声声响。
门开了。
秦钟站在那里,定定地望着周语嫣,良久,开口问道,“彖曰:师,众也,贞正也,能以众正,可以王矣,和解?”
周语嫣摇咬了咬唇,她知道这是秦钟对于她的考验,于是她沉思了片刻,终于仰头看向秦钟,“上坎下坤为师,坎为水、为险;坤为地、为顺,地中有水,容纳江河。君子取法与此,可以众正。”
她这一番话说完,刚刚还在阻拦她的下人则是听得一头雾水,可秦钟听完却是突然笑了起来。
他认真地看了周语嫣一眼,点了点头,“小娃娃,你叫什么名字?”
“周语嫣!”
自此,大秦第一相士秦钟便多了一个徒弟——周语嫣。
得知秦钟收了一个徒弟后,许多人还是满是好奇,但是当他们知道这个徒弟是个女子,还是在尚在稚龄的女娃娃时,他们的好奇便消散了,毕竟那只是个女娃娃罢了。
可正是这个大家都不怎么在意的女娃娃,日后却成为了秦钟最为得意的一名弟子。
马车依旧不停的向前奔驰着,有了素白的支撑,秦不语终于也能安安稳稳地坐在马车里,以至于他说了这么久竟然一丝的喘息。
“周家就是你们秦家的前身?”
怀瑾听秦随心说了这么久,终于明白了秦随心话中的意思。
这个名叫周语嫣的人,是大秦相士秦钟的徒弟。
而周家也正是秦随心所在的家族,秦家的前身。
换言之,秦家,是前朝之人!
秦随心点了点头,双手扶住素白,换了一个舒服点的姿势后接着之前的话继续说着。
“周语嫣在相术上有着惊人的天赋,初次卜算就已经成功,之后更是算无遗漏。只是当她九岁时,却在一次偶然中,预测到了大秦的覆灭,那就是我们秦家的开端......”
那天,只有九岁的周语嫣看着自己面前的卦象,久久不语。
她本来也只是一时兴起,想测一下国运,毕竟她卜算了那么多次,做多也就是帮东家大婶找找牛,西家大爷测测儿子的运势,这样的卜算她已经腻了,便起了更大的心思。
那还有什么会比国运更大的预测呢?于是她拿起秦钟送她的龟甲,焚香净手后便开始虔心卜算,可是谁知这一算,就测出了不祥。
周语嫣又看着那卦象看了许久,有些不敢相信,于是又再次焚香净手用揲蓍法再次卜了一卦,可两次算出的卦象却是相差无几。
她忙将两次的卦象记下,跑去找自己的师父秦钟。
秦钟看到她的卦象之后,也是久久不语,半晌终于哀叹了一声,“语嫣,离开大秦吧。”
“那师父呢?”
“我生在大秦,长在大秦,盛名也传于大秦,我......走不了了。”
那天秦钟与自己唯一的女徒弟断绝了关系,也是从那一天起,世上再没有了周语嫣,只剩下了一个叫秦不语的稚龄女童。
秦,是为了继承秦钟的姓氏,而不语......是秦钟分别前给周语嫣的忠告。
自此秦不语向家中的人告知卜得的卦象之后,有愿意相信的,就跟随他们一同前往大宛,而不愿相信的,就继续留在大秦。
“大秦将亡,这样震撼的消息从一个九岁幼童口中说出,没有什么人是信的。周家嫡系一脉更是看不上秦不语所在的旁支,不愿离开。只有几个在大秦没什么根基的旁系,愿意跟随秦不语一家离开大秦。”
说到这里,秦随心自嘲的笑了笑,“原本我们这些旁支,只是想着脱离了宗族的限制,自己去闯一片天地,可又有谁想到,我们这些跟随秦不语离开的,真的成为了周家唯一的血脉。哦不......我们不姓周了......为了延续,连祖宗的姓氏都抛掉了。”
跟随秦不语离开大秦的周家人,自此便在大宛生了根,为了与之前的宗族区分,他们改名换姓,成了大宛新起的相术之家——秦家,而秦不语也成了秦家从不外传的秘密人物。
“所有人都好奇,为何我除了渝州地动之灾之后,便再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预知,甚至当我的妹妹,被打入冷宫,秦家也被皇上打压时,我却只是被动的接受,主动接受贬谪,远离京都......”
“因为那时候,秦不语已经死了?”
怀瑾抬眼看着他那明显黯淡下去的神色,冷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