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斐的声音透着一股凉意,就那样阴沉,低迷的缓缓道出,“他们还最擅长蛊惑人心,不管是多么不可思议的话,只要是从他们口中说出的,就好像带着一种特有的说服力一般,都会让人信服。”
沈浪扯了扯嘴角,沉默不语。
这倒不是他不认同宇文斐的话,而是在有些讽刺的想着,很好,讨厌这些人的理由,又多了一条。
怀瑾对于宇文斐的话也不置可否。
三人中,只有崔青听完宇文斐的话后,气哼了两声,骂道:“怎么像你说的,这相术之人都是骗子一样?这秦随心不是也确实预测到了渝州地动之灾吗?他回京都之后,好久不下的雨,也下了。这你怎么解释?”
宇文斐看着空有一手好的医术,但是对于政治问题却是一头雾水的崔青,叹了声气,反问他,“正是这秦随心身上有着这样神奇的事情,那你猜若是皇上让他告诉你,明天你就要死了你信吗?”
“我死?我怎么会突然死掉呢?”崔青不明白宇文斐问这话的意义。
“可是秦随心就是告诉你,你明天就要死了。”
宇文斐环臂,重复着他做出的假设。
崔青一时陷入了一种奇怪的怪圈里,认真的思考着宇文斐的问题,一方面是他确信自己身体确实健朗,而他本人也是大夫,肯定不可能那么突然的就死掉,可是另一方面又是秦随心这样一个能探知天意的人告诉他,他明天就要死了。
那结果他到底是会死,还是不会死呢?
怀瑾看着紧皱眉头,苦苦思索的崔青,只觉得三条黑线从她脑边浮现。
“崔先生,您还是别想这个了,与其想这些,还不如多想想怎么医治疫疾馆的人。”
沈浪看着为这个问题烦闷不已的崔青,直接甩了他一个白眼,制止了他继续思考下去。
崔青从自己的想法中跳脱出来,被沈浪的话一提醒他才想起来一件事,一拍脑袋,连忙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阮清河如今身上的病也快好了,该换药了,这是一副病后修复的药,这是一副预防的药,两服药,每日三次不能落下了,如今他虽好了,但仍住在疫疾馆,还是小心些为好。”
崔青从房里拿出两张药方,递给沈浪。
沈浪看了一眼,便将两个药方叠好,小心的放入怀中。
崔青看着他那小心仔细的动作,又将他全身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遍,啧啧叹道,“说来也是奇了,你和阮清河都在通州,可你往常那么邋里邋遢的竟然没有被染上疫病,反倒是阮清河这个平日里最爱干净的被传染了,真是奇怪。”
“那是因为我体质好,不像那个弱书生,还没怎么样呢,自己就先病倒了。”
沈浪口中嫌弃的说着,但还是拍了拍怀中的药方,着急的向宇文斐辞行之后便出了驿馆。
“他往常邋里邋遢的?”
怀瑾看着不远处沈浪那一身干净整洁的淡蓝衣袍的背影,有些不信。
“那是你没见过我刚来通州时他的样子。”崔青轻笑了一声,回忆起他当时跟着宇文斐见到沈浪的第一面,也是有些不敢相信。
那时阮清河已经病危,而他则守在阮清河的身边,身上的衣服早已打褶,鞋子也是在脚上松松的趿着,他每走一步,旁人就要为他的鞋担心一下,因为你不知道哪一步这鞋子就要从他的脚上掉下了。
可崔青就那样恶趣味的看了好久,那鞋子却始终没有掉下。
他本以为沈浪是为了照顾阮清河,所以来不及收拾自己而已,可是后来他才发现,沈浪根本就是一个不注重个人卫生的闲散人士。
即使宇文斐让他去收拾一下,他也是换了身衣服,将鞋子穿好,然后用清水拍了拍脸,就算是收拾好了。
后来若不是崔青建了疫疾馆,阮清河执意要自己住进疫疾馆中,崔清怀疑,现在站在怀瑾面前的沈浪还是之前的那副模样。
而让沈浪做出如此巨大改变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疫疾馆中必须保持绝对的干净,若是他想进疫疾馆看望阮清河,那必须自身的卫生条件达到要求,否则连疫疾馆的大门崔青都不会让他接近。
从那之后,沈浪便改头换面,先在浴桶中将自己整整泡了一夜,然后又用胰子将自己狠狠搓了一遍,而更难能可贵的,就是他终于刷牙了!虽然他那宽大的牙缝是再也没有机会补救了。
做完这一系列的改变之后,再次出现在崔青面前的沈浪便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
仿佛是为了凸显自己的干净,他还特意穿了一件白袍,系了一条黑色绣纹的革带。黑白相映,更显得他身上的白袍整洁,纤尘不染。
但不得不说,好好收拾一番后的沈浪,还真有些翩翩君子的味道,当然如果他不露出他的牙的话。
听完崔青对他看到沈浪第一眼时的描述,怀瑾也很难想象得出,那样的沈浪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形象。
宇文斐也等他终于说完了八卦之后,白了一眼,提醒道,“你前几天不还说扩建疫疾馆缺人吗?如今人到了,你还不去多使唤使唤?”
崔青猛然想起,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便往周康健的房间走去。
虽说现在还不知道宇文珏到底为何两边隐瞒,但终究是来了人不是?而他最近也正有扩建疫疾馆的心思。
如今疫疾馆中,有病重将死的,也有已经好的差不多的,甚至像阮清河一样,已经好了,但是还要观察一段时间的。
之前因为情况紧急,人数众多,就只是简单的搭建了一个疫疾馆,所有的人都送到了里面,可是现在情况不同了,里面的病人也需要进行区分,不然那些好不容易有了好转的,很容易再次感染。
而若是详细的分区的话,整个疫疾馆就需要重建,可是通州城中,现在已经没有多少劳动力了,仅剩的一些还被沈浪拉去清理河渠了。
如今这周康健带着军队来了,这可都是现成的劳动力啊。
怀瑾等到屋内只剩下二人之后,脸色突然阴沉了下来,刚刚崔青还在纠结自己到底是死还是不死的时候,一个念头突然在她脑海中浮现出来,只是那想法过于可怖,令她也忍不住惊悚起来。
“你怎么了?”
“我有个猜测......”
怀瑾那本就有些清凉的声音中,此时更是冰冷彻骨。
她还记得,她让丹红调查周凌大将军的那些兵将时,丹红告诉她,那些人都消失不见了。
当时丹红还推测,会不会是宇文珏将那些人都秘密押走,集中安置了。
可是若是结合现在的情况,宇文珏两边相瞒命周康健带兵来了江南,而且还带着秦随心的话......
“我怀疑宇文珏派周康健前来是,为了要将染上疫病的人,全部杀死......”
冰冷而残忍的话从怀瑾的口中缓缓道出。
饶是宇文斐这样的人听完也是脸色微变,但他很快也从震惊中回复过来,开始认真的考虑怀瑾的话。
可他越是考虑,也越是心寒......因为这个说法是目前最能解释这一切怪异现象的理由。
“而且我怀疑,周凌大将军手下那些将士,也已经死了。”
只有那些人死了,才能快速的制止疫病在京都的进一步传播。
只有那些人死了,江南疫病的消息才能那样严密的封锁住。
而且,周凌大将军......有可能也如同他的那些手下一样,不是病死,而是被迫逼死。
可如今他的儿子,周康健却被用来做宇文珏的另一把刀,来使江南这片地方的百姓,与他的父亲和手下的将士们,遭遇同样的命运。
更甚者......
怀瑾的心一点点的沉了下去,心口处猛的涌上了一层寒意,双目寒凉的看向宇文斐,“他要趁机除掉宣平侯!”
包括怀瑾......
若是说江南这个实力交错的地方,有什么最让宇文珏放心不过的,那莫过于有着开国之功的宣平侯。
就连已经病弱至此的濮昕,他都时刻提防着,那远在江南,又有一个曾有叛国之罪的儿子的宣平侯,他又怎会放心的下呢?
不仅放心不下,还受了兵权,将各州的势力全部归于州府,更甚至将宣平侯唯一的孙女,当做人质接入宫中。
可是即使是这样,他还是担心,宣平侯无召不能进京,连自己的孙女都要偷偷摸摸的见。若是怀瑾真的像原主一般,愚钝任性也就罢了,可偏偏她不是。
非但不是,她还作赌,与宇文珏达成了交易。而这也让宇文珏的警惕之心更甚。
这一趟江南之行,虽是让她跟在周康健身边,借助她来提防宣平侯趁机作乱,但宇文珏的真正心思怕是要在此地,将他所忌惮的一切都统统解决!
这场疫病真可谓是老天赐给宇文珏的一个绝好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