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永宴一口茶呛到连着咳嗽数声,“什么?!咳咳咳————”
他呛的面上涨的通红,看姜玉暖跪在地上又不忍心,连忙上前两步要把她搀起来,“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快起来。”
这一辈子他就这样一个如珠似玉的女儿,若不是恐皇都生枝节,他当初也不会答应唐家的婚约早早订了姜玉暖的婚约。
姜玉暖固执俯身不起,双手抵在秀美的额前,声音闷闷的,“女儿愿常陪伴于父母左右,承欢膝下,不愿嫁人。”
这下连唐老爷子也坐不住了,连连快走两步想要跟姜玉暖再说道说道,却又被姜永宴挡了个严严实实,他面上难堪,心里焦急,虽说他们是皇商,但又不是一家独大,真要细论起来这门亲事还是他们家高攀了。
姜家可是有太守的名头在,左右都是个官,他们可没有。
他之前见姜家这玉姑娘也是个温婉好拿捏的性子,也恋慕着世澜,总是一副小女儿心态,姜家上下又宠爱,世澜要是真的娶了,就凭借姜永宴对玉姑娘的宠爱,提携唐世澜做官一点都不难,怎么到了临门一脚的时候偏偏就出了岔子?!
“你这个畜生!还不快给姑娘道歉求她原谅!!”唐老爷子怒火攻心,快步上前一脚就踢中了唐世澜的腿。
唐世澜原本见姜玉暖说出这番话先是一愣,难得给了那瘦削的背影一个眼神,随后便只是面露讥讽,这个姜家小姐为了自己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现在又是唱哪出双簧?
他正鄙夷姜玉暖是胭脂俗粉,挂念浮香楼清清冷冷白雪枝时,就被唐老爷子连踢好几下,脚下一个不稳背先着了地,背后的鞭伤还没有好,当即痛的他又嚎又叫,旋即因为唐老爷子不停脚狼狈地在地上滚来滚去躲避。
“我!我今日就打死你这个畜生!我真是惯坏你了,让你这么胆大妄为!!”
“嘶——爷爷别打了别打了——啊疼疼疼——痛死我了————”
“玉儿啊,你先起来别跪地上,咱们吃点心好不好,爹心疼啊……”
霎时间整个前厅内鸡飞狗跳,杯翻椅倒,好不热闹,唯有‘永宴’牌匾静默无声。
一炷香过后。
唐世澜鼻青脸肿狼狈不堪地被唐老爷子提溜到已经被姜永宴哄到座上喝茶吃点心的姜玉暖身前。
眼下的前厅里面还进来不少收拾残局的下人,都支楞着耳朵仔细听着,姜永宴忙着给自己宝贝女儿倒杏仁酪,丝毫没有驱赶的意思。
唐世澜气的咬牙切齿,但一扫唐老爷子的目光后浑身一抖,噗通一声干干脆脆地跪下,给姜玉暖叩了两个头,语气十成十的真心实意掏心掏肺。
“玉姑娘是我不对,我不是人,我不是个东西,求你别退婚,原谅我好吗。”
姜玉暖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眨呀眨,往嘴里塞了块牛乳甜糕,一口下去满嘴的蜂蜜甜味和浓浓的奶香,还有碾碎的酥脆果仁也在其中,她不由地支颐展颜,明丽不可方物。
唐世澜见到姜玉暖笑了,心中一松,正要站起来时,就听见姜玉暖那娇脆的声音道:“这甜糕————真好吃啊。”
他心中一噎,只能再次跪好,眼下虽然有一肚子的火气但都撒不出来了,因为身上疼的实在厉害,唐世澜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今天就让她姜玉暖耀武扬威一番,到时候嫁了过来,他非得好好出这口恶气不可!
他心里盘算的很好,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此一时彼一时,不过姜玉暖并没有打算给他这个十年的机会。
将把盏中杏仁酪吃净后,因这的椅子皆都高大,她身体现在十五岁,个子还不到一米六,坐在椅子上脚还够不着地面,只得姜玉暖灵巧一跃跳了下来。
她金栗色的褶裙轻微划过一道弧度却像落了金色的残影一般,唐世澜瞥过后腹诽,乳臭未干,没有白姑娘好看,却没有忍住朝着那娇小的视线多看了几眼。
“爹爹你想,唐公子比我大三岁,他也应该早日成婚的,但女儿现在才不过十五实在不想这么早嫁人。”姜玉暖拿自己那双氤氲水汽的眸子可怜巴巴地看着姜永宴。
姜永宴是个女儿奴,被姜玉暖这么一说后整个人心都化了,鼻尖更是酸楚。
“唉……玉儿,爹也不想你成婚……”
姜玉暖知道这是有戏,当即挤出两滴热泪来,婚约退了虽然自己的名声会受损,但起码暂时自由了。
她已经想好了这辈子自己嫁不嫁都无所谓,毕竟这是白得的一生,好好打理姜家一辈子当个老姑娘,想要谈恋爱就养两个小鲜肉,小鲜肉不听话就扔出去,这样的人生貌似也不错。
在场的三个男人恐怕永远都想不到娇娇柔柔哭鼻子的姜玉暖,心里在构建着养男人的大计,姜永宴更是看见女儿红了眼睛泪撒衣襟,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泛滥的情绪,当机立断。
“好!不嫁就不嫁,唐老爷,这桩婚事我们取消,之前定婚约的财物,我等下就派人送过去。”
唐世澜僵硬跪在原地不敢回头,察觉到自家爷爷吃人的视线已经又把他生吞活剥了一番,更加两股战战,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姜太守,你看,他们孩子之间难免就有摩擦。”唐老爷子满头大汗都出来,从脑袋里面想着借口胡诌,到手的鸭子哪里有飞走的道理。
“有道是越吵越热闹,现在这么早下定论恐怕不好,传出去对玉姑娘的名声也不好听。”
姜玉暖撑着下巴看唐世澜缩在地上跟鹌鹑似的,听唐老爷子的话,她皱起眉,兀自思忖,肯定会越吵越热闹,最后就把她热闹死了,方才唐世澜这厮瞪她的眼神她还记着呢,那是恨不得把她斩首示众的样子。
区区一个纨绔戾气居然这么大,怪哉。
姜永宴爱怜地摸摸女儿细软的乌发,“我都听玉儿的,玉儿不开心都事情就不做。”
唐老爷子左右走了两步这下没辙了,只能破釜沉舟说出最后一个办法,“那就这样,再等一月,让他们小辈再相处相处,要是一月后玉姑娘还坚持退婚,我们之前给的订亲礼,太守也毋须退缓给我们,就当是为教育出这么一个不肖子孙的赔罪礼!”
这足以看出是唐老爷子的最后让步了,姜玉暖半眯起眼眸斟酌,这番话恐怕比面上看起来份量要重,商人向来无利不起早,唐老爷子宁愿不要钱都要让这个婚约有再持续的可能,可见自己能给唐家带来的利益绝对远超所值。
话都说道这份上了,姜永宴向着姜玉暖,正要接着摇头,宣氏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了,方才她一直在内间坐着,只提心吊胆地听,眼下却坐不住了。
“且慢。”
温香跟着宣氏出来,三步并做两步就到了姜玉暖身边,恨不得啐一口一旁的唐世澜。
宣氏向唐老爷子施施然行礼后,便站在了姜永宴旁边,拉住了姜永宴的手,柔声道:“老爷,唐老爷的意思我看也言之有理,不如就按他说的做,也是为了玉儿好。”
一瞬间选择权又挪动到了姜玉暖手上,她看了眼一旁龟缩成一团的唐世澜,又看了一眼唐老爷子,心中有了权衡,甜甜一笑道:“我都听娘和爹爹的,唐爷爷待我这样好我自然没有意见。”
姜永宴这会觉出味来,“唐老爷,我们姜家也不占你们一丝一毫的便宜,一个月后若还不行,你们订礼我会悉数退回去,另外,退婚书是我们写,不是你们写。”
只要松口就有门路,唐老爷子高高兴兴地点了头,领着浑身是伤的唐世澜走了。
宣氏这才松了一口气,半是含怨半嗔怪地看了姜永宴一眼,“你也真是的,我跟你说过的凡事都要留几分地,要是真的把唐家逼急了怎么办?”兔子急了也咬人了,更何况是唐家。
“逼急了就逼急了,我是太守,他能拿我怎么办?”姜永宴理直气壮地说道,反得了宣氏的一个白眼,他不介意地摸摸姜玉暖的头发,目光暖融融地:“只愿我女儿能好好长大,嫁一个如意郎君。”
姜玉暖伸手拉住了宣氏和姜永宴的手,掌心的温度令她几度哽咽,浑身都暖洋洋的,穿越至此,没准不是一件坏事。
西昌边境黄沙漫天,池瑜从睡梦中惊醒,俊逸坚毅的脸上冷汗涔涔,眼中布满血丝,连续半年他都在做一个光怪陆离的梦。
梦境中他看见自己父亲战死,自己被立为西首军将军,随后应召入都听封,路过某个郡的时候意外被一女子所救,随后他认识了白雪枝,和她结为连理。
他看着梦境中自己对白雪枝痴迷却百思不得其解,他从未喜欢过这种类型的女人,怎么会这么快爱上她,就像不受自己控制一般的疯狂。
而白雪枝的爱有很多份,爱人也有很多个,从王孙公子到富商才子,无一不被她倾倒,甚至还有敌国的细作也爱上了她。
池瑜看着梦境中的自己被冷落反而觉得松了一口气,但最让他不能接受的是自己居然为了白雪枝间接害死一个无辜的女人。
那女人的样貌他记不清楚,白雪枝却要求他把那女人抓的起来关押,随后皇都生变他去了皇都,那女人无吃无喝绝对是死了。
从不杀无辜之人是池瑜铭刻在骨子里的信念,如今看着梦境的自己接二连三地打破,让池瑜又气又急,恨不得把梦境中的自己拖拽出来打一顿,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难道是因为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池瑜就是一个如此下作的人?
秉性正直的西首军少将军池瑜,第一次脸色如此难看,对于自己可能潜在的变态心理有着深深地怀疑。
营帐外的随从疾青掀开帐帘,“少将军,已经卯时,该起身了。”
在揉捏着酸涨的额角洗漱过后,池瑜就去主营帐陪自己的的父亲用膳,他父亲便是西首军的统领,池老将军池先旭。
池瑜自幼跟父亲率领西首军在西昌边境驻守,虽然母亲早亡,但父子两人常年在这和黄沙为伴里倒也是清静。
池老将军是老来得子,岁月黄沙和战争早就镌刻在他面上的褶皱中,虽然身体还魁梧,实际常年的伤病早就把他掏空的只有一副皮囊。
如今池瑜年过十八,池老将军却五十有余,当初开辟新朝的时候,他也是一员猛将,如今国泰民安,皇上给赐了一个镇西大将军的头衔,还能世袭,但实际上……
不过就是驻守边境为由的流放而已。
他正端坐在一方矮塌上用膳,西昌的干饼和羊肉味道弥漫整个营帐,见池瑜来了,池老将军声如洪钟,“池瑜,坐下。”虽然是父子间相处却和上下属别无二致。
“父亲。”池瑜落座在下位,低头吃饭默不作声。
“今日皇都来信,要押送西昌名品入都,你今日就跟着一起去吧。”池老将军下令般地说完后侧目看向池瑜。
池瑜的手一抖,眼底有着难以置信,在梦境中他跟着献宝车队回都出发不久,西昌就遇敌袭,父亲出战险胜却重伤不治……
梦境成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