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尽拣大路南行,白日赶路,晚上就近寻宿头歇息,一路不紧不慢,颇有几分闲适。窗外风光变换,不觉行程过了大半。
这一日已在潞州地界,南宫翎驱车驶入一处山间小道,岑含乐心依旧在车内闲聊打发时间。忽然喧哗声起,马车骤停,二人对望一眼,只听得有人喝道:“车上的人都下来!”
二人不紧不慢下了车,只见四十余人将马车围了起来,手上都执着兵刃,右臂上各自都绑了块黑布。瞧这阵仗,不必说自也不是甚么善类。
南宫翎一言不发,只冷冷瞧着,岑含不开口,他便也不动手。
岑含扫了一眼这些人,正要开口,忽见乐心挤眉弄眼地朝自己使了个眼色,心中微感讶然,但仍闭上了嘴。虽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却也乐得看戏。
只见乐心满脸堆笑,上前道:“各位英雄!小人们是探亲过路的,诸位这是.......?”
那领头的斜他一眼,哂笑道:“这是我们‘毒龙帮’的地盘,你说我们是干甚么的?”
乐心脸上摆出一幅惊讶表情,装模作样道:“啊哟!冒犯了冒犯了!我们是外乡人,着实不知,当真是抱歉得紧!抱歉得紧!”心中却冷笑不止,腹诽这不知死活的鳖孙到底是哪里冒出来的。
那领头的眼神一冷,道:“兄弟们被你们惊扰都赶了出来,误了要事,难道还能空着手回去?”
乐心苦着脸道:“您行行好,我表哥病得不轻,叔父又上了年纪,这马车也是租的,实在是没有能孝敬您的东西。”忽然一拍脑袋,道:“你看要么这样,我跟大伙儿回去,您告诉我表哥府上怎么走,到时候让表哥和叔父筹钱来赎我,可好?”他这一番表哥叔父的胡说八道张口就来,只听得岑含心中好笑。
领头的盯着乐心看了一阵,忽笑道:“还挺机灵。想去报官?不妨告诉你,爷爷便是“毒龙帮”的二当家马三槐,此去往东三里外便是我‘毒龙帮’的总坛。有本事尽管去叫,瞧瞧他们有没有这个胆子来!”
乐心连连摆手道:“不敢!不敢!”
马三槐不屑道:“要么留下马车财物滚蛋,要么一人三十两赎你们的项上人头,自己选罢。”
乐心皱着眉头,良久道:“一人三十两太多了。”
马三槐笑骂道:“嫌多?那就一人五十两。”
乐心摇头笑道:“我是说就你们脖子上顶着的玩意,根本值不了三十两。”
马三槐脸色一变,道:“你说甚么?”
乐心挂着一脸人畜无害的笑容,眯眼道:“我是说我只要你们一人十两银子就够了。”
马三槐大怒,呛啷一声抽出背上鬼头刀。忽然眼前一花,紧接着手臂剧震,一低头猛见手中单刀赫然断了半截,才到嘴边的一声大喝顿时给咽了回去,脸色一下难看起来。
乐心捻着半截刀片,拿刀背在他脸上蹭来蹭去,笑道:“马二当家的,你说十两银子换你这颗脑袋,到底值不值?”
马三槐脑门见汗,尴尬至极。这话头没法接,说值也不行,不值也不行,非得在部下面前颜面丢尽。心一横,索性拼了命刚硬一回,大声道:“姓马的技不如人,便是死了没什么好抱怨,阁下要是条汉子,就报上名号,我们大当家的与‘毒龙帮’百余兄弟自然会上门讨个公道。”
乐心眉毛一挑,笑道:“哟呵,这么多人?我还真有点儿怕。这银子太多了不好拿,不过所幸咱们还有辆马车。走!取钱去!”说着挽起马三槐胳膊便往东走。他方才这一手露得太惊人,马三槐手下三十几个小厮自知骨头没有刀硬,都不敢动,只在后面尾随。
忽然有人叫道:“抓那个病秧子和老头!”众人齐齐发一声喊,往岑含与南宫翎这边围过来。南宫翎冷哼一声,前面三人尚未靠近便飞了出去,直到一丈开外才落地,摔得七荤八素。
马三槐脸上要多难看有多难看,整个如刚吃了一口新鲜热辣的屎,说不出的精彩。
马车从“毒龙帮”出来的时候,岑含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乐心则是一脸的慵懒,这种慵懒显得尤其幸灾乐祸。
岑含笑道:“这几日我一直想问你一件事,不过眼下我似乎明白了。”
乐心斜眼道:“啥?”
岑含接道:“我本在想,咱们疗伤期间你出手一直很阔绰,按理说,一个军中讨生活的人不该有这么多银子。”
乐心也笑了:“所以扮猪吃老虎是个不错的法子,反正是他们先抢的我,而且他们的银子也是抢来的。”
岑含懒懒道:“再者也不是我干的,上门寻仇也找不上我。”
乐心眼一瞪,笑骂道:“你这没心没肺的白眼狼。”
如此闲了两日,这一日,终于来到潞州城外。马车并不进城,岑含令南宫翎驱车绕到西门外,最后来到一处荒地。
乐心一脸不解,不知他何意。
岑含笑中带着些神秘,道:“我给你介绍一位朋友。”
二人下了车,南宫翎仍是面无表情坐在车上。岑含捏唇作哨,声音清亮远远传了开去,乐心正纳闷,忽然西北方出现一个白影,远远望去神骏异常,只见那白影望着这边,却并不动。
岑含笑道:“也难为它了,小心一些是应该的。”忽然仰天长啸,那白影听到啸声,似是一愣,继而也仰天一声长鸣,撒开蹄子风驰电掣一般奔了过来,等到眼前时乐心才看清原来是一头白鹿。
只见这鹿生得极其威武,即便大宛名驹,在它面前都显得有些小家子气。
乐心咋舌道:“好家伙!给你哪里找来的?”
岑含轻抚白鹿前额,笑道:“它可不是甚么坐骑,这鹿儿与我也是生死之交。”白鹿一月多未见岑含,亲热无比,脑袋不住往他身上蹭,气氛顿时温馨异常。
乐心啧啧道:“你得给我讲讲你们怎么认识的。”
岑含笑道:“改天再跟你好好说说。我今日特地来这儿,一则让你们俩认识认识,二则也算跟它报个平安。”说罢对白鹿笑道:“鹿兄,这位是我同生共死的好兄弟乐心,也是自家人,你跟他无需见外。”白鹿应声望了乐心一眼,又低鸣了一声,算是打了个招呼。
乐心摇头笑道:“也就你才能交到这种朋友,不服不行。”
南宫翎在一旁望着这二人一鹿,也不由暗暗称奇。
岑含拍了拍白鹿后背,道:“鹿兄,过两天我再来看你。”白鹿点了点头,低鸣一声转身而去,不多时消失在视野尽处。岑含转过头来,笑道:“好了,咱们进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