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含眼睛猛然一亮。
吕纯阳微微皱眉道:“你二人伤势拖延不得,否则落下病根,悔之晚矣;我先护送你等回医馆配药治伤;此事说来话长,一时半刻难以尽言,明日详说不迟。”
岑含知他所言不虚,便点了点头。那灰衣人出手端的狠戾,单以今日伤势,自己怕也是要有十天半月动弹不得;眼下能行走自如,全赖吕纯阳手段高明,但如此拖延下去却十分不妙,还是尽早调养。几人回到医馆时,已近凌晨,左家父子见二人伤势大为惊诧,忙着手为二人治伤配药,又为吕岩安排了客房,乐心大致说了始末后笑道:“咱们此次招惹的对头有些大,洛阳毕竟是大梁治下,等我二人伤势好些便走,免得拖累你们。”
左空摇头道:“恩公休提这话,我左家虽非世家大族,却也不是忘恩负义之辈。此事因小女而起,却连累恩公,岑公子和洛姑娘,我左家责无旁贷。皇亲国戚又如何?大不了离开洛阳去山西,他朱家还能拿我怎的?”他对乐心大为心仪,一心欲招赘为婿,竟是连得罪皇亲也不放在心上,直看得左临在一旁微微皱眉。
乐心笑道:“好男儿志在四方,我一个七尺男儿,怎好一直在你家骗吃骗喝。等伤好了,便该去闯他一番了。”
左空还欲再言,岑含点头道:“乐心说得是,如此家业打下不易,若因我等毁于一旦,岂非罪过?”
洛飞烟接口道:“我二人开春后也有要事,也是正好。”
岑含知她仍惦念天山之行,不禁心下黯然,却不想被她瞧出,只强笑道:“师姐说得是,不过如今离开春尚远,还要叨扰些时日。”
左空见这三人心意已决,不禁叹道:“既然三位已有打算,左某也不便强留,此事以后再说,眼下养伤要紧。”
岑含见他仍不死心,似笑非笑地瞧了一眼乐心,直瞧得乐心面皮一颤。
岑含乐心内伤不轻,都各自配了药煎好喝下;洛飞烟只受了些皮外伤,便用了些外敷草药,吕纯阳又察看了一番几人伤势,确认无暗伤,方嘱咐几人回屋歇息。岑含乐心均是精疲力尽,回屋便睡得昏天暗地,直到第三日清晨方才醒来。
乐心伤势较轻,虽还不能动武,却已能下地行走,耐不住性子,便去瞧岑含,却发现洛飞烟早在一旁喂药。
乐心似笑非笑道:“哎呀,一起去救的人,怎的就我没这福气。”
洛飞烟俏脸一红,瞪了他一眼。岑含不咸不淡道:“左大小姐没去给你喂药么?”
乐心被他一呛,好似凭空吃了一颗老鼠屎,立马闭起嘴不说话。洛飞烟莫名其妙,道:“哪个左大小姐?”
岑含见他一脸窘迫,便岔开话题道:“吕道长呢?”
洛飞烟冷哼一声道:“我稀罕么。”
乐心挠挠头道:“我睡醒也没多久,未曾见。”
忽听有人笑道:“二位小友功夫精深,却比贫道预料得要醒得早了。”三人应声看向门外,正是吕岩。
岑含欲言又止道:“道长!”
吕纯阳微笑摆手,示意他稍安勿躁,缓缓进屋坐下,方道:“你欲询问之事,还需从一个人说起。”
岑含微微皱眉道:“谁?”
吕纯阳略一沉默,缓缓吟道:“待到来年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岑含,乐心,洛飞烟同时一愣。
吕纯阳淡淡道:“诸位可曾听过这诗?”
乐心平日里粗枝大叶,岑含见闻有限,均是茫然摇头。唯有洛飞烟曾随辛月影游历天下,所知颇多,微一转念道:“这是黄巢的诗句。”
吕纯阳点头道:“正是。”
乐心一拍脑袋道:“这人可是三十多年前的大人物。”
岑含点头道:“我也听师父说过,此人当年叱咤风云,搅动天下,动了大唐根基。众人只知朱氏篡唐,却不知给大唐致命一击的,实是黄巢。”
吕纯阳捻须笑道:“此话怎讲?”
岑含继续道:“师父说,黄巢之前,大唐虽有藩镇割据痼疾,但众人各怀鬼胎,谁也不敢做出头鸟;虽有连年宦官专权与朋党之争,却无人敢动让这天下易姓的心思,不过争权夺势。黄巢之于唐,一如陈吴之于秦,张角之于汉,揭竿而起,公然造反;长驱杀入长安,称帝于都,更是甚于两者。此后天下人皆知大唐已无可挽救,不过风中残烛,奄奄待死而已。”
吕纯阳点头叹道:“确实如此。”
岑含疑惑道:“此人与我有关联?”
吕纯阳不置可否道:“是,也不是。黄巢当年却纵横中原,驰骋南北,破洛阳,入长安,号称‘冲天大将军’。你等可知为何?”
三人摇头。
吕纯阳道:“其中自有唐军军心涣散,众人各怀鬼胎之故。但除此之外,尚有其他原因。”
乐心道:“甚么?”
吕纯阳转头望门外,似在回忆往事,道:“因为两个人。”
岑含道:“哪两个人?”
吕纯阳摇头道:“其中一人颇为神秘,我也不知真面目。只知这人是黄巢大将朱温麾下,也是姓朱,极推崇严刑峻法,治军严酷,喜戴一铜制面具,此人功夫极高,常一身黑甲来去于百万军中,手上人命无数。后来混出了一个名头,叫‘神佛皆杀’。”
三人闻言俱是一惊。
吕纯阳却似未见,道:“还有一人,现在记得他名头的人怕是不多啦……放眼三十年前,又有几人不知‘鹤仙’孙羽?”
岑含道:“‘鹤仙’?”
吕纯阳点头道:“‘鹤仙’孙羽,白衣羽扇,智计谋略直追当年大唐卫国公李靖,可谓用兵如神。黄巢当年大杀四方,全赖这二人,时人称之‘白仙黑魔’。当年都是万军丧胆的人物。”
乐心道:“如此说来,莫不是这‘鹤仙’与岑含有渊源?”
吕纯阳点头道:“孙羽是贫道故友。岑小友身上这佩玉,便是他当年贴身之物。”
岑含皱眉道:“那他如今身在何处?”
吕纯阳摇头道:“下落不明。”
岑含眼神一黯。
吕纯阳忽道:“你眉宇间颇有几分他当年风采,为人处事也有几分相似,贫道先前只是怀疑,直到那日见到你佩玉,方才断定。‘鹤仙’孙羽,便是你的生身之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