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我是星术师,有问题吗?”墨铭懒洋洋地说道,“其实星术师也没什么了不起的,是外人把星术师看的太神秘了而已。”
“难道星术师不都应该是那些终年藏身于深山老林之中,潜心钻研星术,从不轻易出山,因为一出山就会毁天灭地……”维轩说得兴起,唾沫横飞。
“打住打住。”墨铭无奈地笑道,“你听评书听多了吧,哪有这么夸张的。星术师也是人,又不是神,若是真有毁天灭地的能力,我就不需要去借这么一支军队来救你们了,直接一巴掌把那血影按死就好了。”
维轩也被他逗乐了:“那你倒是说说,什么才是真正的星术师?”
墨铭脸上的表情旋即又换成了严肃认真,仿佛表情只是他的一张面具,随时想换就换:“星术师精通天道之秘,这没有错,但星术师并不像一般人认为的那样,生活在芸芸众生的最顶层而逍遥自在。确切的说,若要论内心的孤苦,没有人比得上一个星术师。”
维轩吃惊道:“此话何解?”
墨铭抬眼望天,幽幽叹了口气道:“我且问你,如果你能算出自己以后的命运,连什么时候死,怎么死,都算得一清二楚,你会不会觉得开心?”
维轩想也不想便道:“开心不开心的不知道,只是会有些无趣吧。”
“岂止是无趣,那简直是令人发疯。”墨铭苦笑着道,“人生的意义就在于前路的未知性,只要你愿意,你的生活就有无穷的可能。对于你们来说,人生就是一张巨大的蛛网,在每一个时间的结点,都会有许许多多的选择。而对于我,我的人生只是一条确定的线,而我,不得不按照上天给我安排的命运走完我的一生。这就是妄图越级窥伺天道带来的报应。”
“既已预先知道命运,难道就没办法去改变吗?”维轩疑惑道。
墨铭不说话,忽然踏步走进湿软的河滩地中,完全不顾自己长袖飘飘的优雅形象,一直走到河边才驻足停下,然后蹲下身,敏捷地一探手,便从河里抓起一条鲢鱼,那鱼拼命地挣扎跳动,甩了墨铭一身的水。
“你看。”墨铭回头望着维轩,抬高声音道,“我们就像这条鱼,能跳出水面,看到自己所在的这条河奔向何方,而一旦落回水中,却只能顺流而行,不能逆流而动,这就是命运的力量。”
他说完,用力将鱼甩回河中,拍拍手往回走,从鞋面到小腿全是淤泥,他也毫不介意。
“说到底,你究竟是为何三番五次来找我呢?我只是一个小人物罢了。”
墨铭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他,看的维轩心里发毛,良久才缓缓道:“因为我,不信天命。”
“这是什么意思?”维轩完全摸不着头脑。
“以后你就会知道了。”墨铭又换上了那副轻松的表情,嘻嘻笑道。
“好吧,那你总得告诉我,打算带我们去哪里?下一步的计划又是什么?”这是维轩最关心的问题。
“你看到我带的这支部队打的旗号了吧。”墨铭神神秘秘地做了个搞怪的表情。
“洛?很陌生的感觉……等等!”维轩刚想随口敷衍,忽地想起了大半年前在怀州的一段偶遇经历,那个在酒楼里打着竹板说书的小小身影再一次浮现在眼前,“难道是洛宇将军?”
“反应倒是挺快的嘛。”墨铭看了他一眼,点点头道,“洛宇是我的老朋友了,他在辛国南部的和丰城一带招兵买马,已经站稳了脚跟,我们不妨先去投靠他。”
“洛将军……”维轩想起了当初在怀州那个小酒楼里,晴兰把洛宇吹捧的上了天,仿佛是战神再世一般,“他的故事我也有所耳闻,真是个顶天立地的英雄好汉。”
墨铭微一耸肩,正要开口说话,忽地眼神一凝,霍然回头——身后响起急促的马蹄声,一名传令兵神色匆匆地打马而来,带起一阵旋风。传令兵跑到他们面前,滚鞍下马,抱拳道:“墨先生,有紧急情况,张将军请你速回军营共同商议。”
“知道了,你先回去,我马上就回。”墨铭挥了挥手。
当两人再次回到军营里的时候,墨铭的帅帐前已经戒备森严,除了他的卫队,其他士兵都接到都统张巡的命令,不准靠近。
墨铭神情凝重,疾步走入,维轩犹豫了一下,也跟了进去。
里面的场景让他吃了一惊。
地上放着两副行军担架,随军郎中正在查看上面躺着的两具血肉模糊的人体,不知道是死是活,不过从服饰上一眼就可以看出是沙族人。
“怎么回事?”墨铭皱眉道,帐篷里充斥着淡淡的血腥味。
“刚刚才被送回来的,今天安排奋勇营的弟兄巡哨,结果在离营地五里之外发现了一大片尸体,都是沙族人,刚刚被杀没多久,巡哨的弟兄翻找了很久才找出这两个还没完全断气的,不过离断气也不远了。”张巡面色凝重地汇报道。
“血色十字军的人在离我们如此近的地方杀人,我们居然毫无所觉?”墨铭把两只手拢在袖子里,“吩咐下去,这两天负责巡哨的斥候全都去领十记军棍。”
“这——是否太过严苛?”
“按我说的去做,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你记住,要想带出一支精兵,纪律永远是第一位的。”
维轩没有理会两人的对话,他带着隐约的担心,走上前去查看这两个伤者。才看了一眼,他就倒吸了一口凉气。
“小萨穆尔?罗姆巴?”维轩忍不住惊呼出声。
担架上的小萨穆尔被两支利箭射穿了腹部,胸部一道大大的刀口,险些直接将他开膛破肚,口鼻尽是淤血。而罗姆巴更惨,左臂根部中了一刀,从刀口看这支手臂就算能保住也是残废了,右眼中了一箭,铁定是要失明,身上也被砍了好几刀,纵横交错的刀痕让人看着触目惊心,大腿上还插着两支羽箭,若是伤到动脉,后果不堪设想。
虽然这两人多处受伤,浑身是血,维轩仍然一眼就认出了他们,他不明白原本好好的沙族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把自己搞成这幅样子。听张巡说还是在尸堆里被发现的,难道接待过自己的那个沙族小部族已经全遭了毒手?
“你认识这两个人?”墨铭也走了过来。
维轩点了点头:“在沙漠里,他们的部族收留过我们,这两个人还给我们当过向导。”
墨铭听他这么一说,眉头反而一松,道:“那么毫无疑问,一定是血影的人下的手,想要报复你们。”
维轩默然,拳头悄悄攥紧了,影社的人下手如此歹毒,连无辜之人也被牵连,自责的同时对影社的恨意又加深了几分。
“墨先生。”他忽然严肃地看着墨铭,“我拜托你,一定要救救这两个人,他们是我的朋友,我不希望他们有事。”
“放心,都不是什么致命伤,流血过多而已,我保证他们一个都不会死,只是会受点活罪,就看他们熬不熬的过去了。”墨铭自信满满道。
“那就好,能不能带我去发现尸体的地方看看,我想确认下他们的部族是不是都被屠杀了,找找有什么蛛丝马迹。”
“这位兄弟……”都统张巡出言道,“据巡哨的弟兄回报,那些人死得都惨不忍睹,你最好还是不要去看了……”
“没事,我能行。”维轩淡淡道。
“张都统,这位兄弟也是军人出身,你不必担心。”墨铭补充了一句。
“既如此,且随我去现场看一下吧。”
两人随着张巡骑马出了营地,很快来到了事发现场。果然如张巡所说,只见尸横遍野,满目疮痍,而且都死的不忍言状,完整的尸体并不多,残肢断臂到处都是,血水和着内脏肠子流了一地,有些尸体还有被焚烧过的痕迹。在这片小小的不足百步的范围内,竟然有着多达数百具的尸体,而且死的都是沙族牧民,显然是一场一边倒的大屠杀。
维轩只觉得一阵热血冲上大脑,眼前几乎一黑,牙齿几乎咬碎——就在不久之前,这些沙族牧民还无忧无虑地在自己的镇子里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现在却被人残忍地灭了族,尸体曝于荒野之外,而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确切的说,是自己和影社的过节,连累了他们。
一种深深的仇恨和耻辱感从心底涌起,他重重地呼吸了几口气,感觉自己稍微平静一点了,这才开口道:“墨先生,能不能把他们都埋了?”
张巡忙接口道:“还没弄清楚元凶,怎么能就这样埋了?”
“不必了,就是血色十字军的人干的。”维轩极度愤怒之下,头脑反而忽然变得空前的冷静,“他们顾忌你们是辛国人,不敢公然和你们动手,就杀了这些人泄愤,同时也激怒我。如果我上当,让你们杀回去报仇,他们就有了开战的理由。”
墨铭赞许道:“有长进啊,不会被一时的冲动情绪控制思考了。张都统,多叫点人来把这些尸体埋了吧,咱们明日先回去再说。”
维轩最后看了一眼横七竖八的沙族牧民尸体,心里又是一阵难过,他暗暗咬紧牙关,把这笔账算在了血影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