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安,靖难军都指挥府。
靖难军是叛军揭竿而起之后给自己起的称号,意为诛杀奸臣,靖难君主,其实也就是往自己脸上挂的遮羞布。
自从靖难军竖起反旗之后,凌安城一直都是他们的大后方,从来没有过安全方面的担忧。因此,即使是都指挥府这样的军机要地,把守也并不很严格,甚至就在一个街口之外,还有卖糖串儿的小贩在吆喝着。所以,当三个沙族牧民打扮的男女,牵着骆驼从三条街之外缓缓路过时,也并没有引起任何注意——在这座城市,沙民的比例至少占了三成。
维轩和夏宁姗带着个拖油瓶苏苏,漫不经心地在这座城市里行走,地处沙漠边缘的凌安,与别的中原大城比起来,少了一份精致的繁华,多了一份粗犷的朴实。城里的房屋多用方砖建成,看起来灰扑扑的,使得整个城市展现出一派阴郁的风格,与熙熙攘攘的人群,往来穿梭的客商,形成一种矛盾的对比,反而令人更加兴味盎然。
不过维轩来这里可不是为了看风景,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将要做的行为有多么的危险,因此也收起了轻忽之心,眼神戒备而谨慎地扫视着四周,所幸并无任何异样。
三人晃晃悠悠来到一个相对僻静无人的街角,钻进一条狭窄的小巷。苏苏飞快地从怀里掏出一个晶莹剔透的小瓶子,可以看到小瓶中有一小块土壤,上面还长着两株小草,草叶中间有一只造型奇特的小昆虫懒洋洋地趴在上面一动不动。
苏苏郑重其事地打开瓶子,轻声快速地念了几句听不懂的话,那小虫忽然动了动翅膀,扑棱一下就飞了出去,消失不见。
看到她一脸严肃的表情,维轩打趣道:“这虫子长的跟蟋蟀似的,真有你说的那般神奇功效?”
苏苏不屑地翻了个白眼:“哼,有没有用,咱们走着瞧便是了。”
过不多时,刚才那只飞出去的小虫子扑扇着翅膀竟又自己飞了回来,在三人头顶转了几圈,就自己钻进那只小瓶子,恢复了一动不动的姿势。
苏苏在那只小飞虫转圈的时候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它看,嘴里还念念有词,等小虫子钻进瓶子,她便小心翼翼地合上瓶塞,收起瓶子,轻轻舒了口气。
“怎么样?”维轩迫不及待地问道。
“一切尽在掌握。”苏苏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神色,“现在,跟着我走吧。”
维轩和夏宁姗互相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脸上迷惑的神色。不过迷惑归迷惑,对于神秘的驭虫者的能力,他们是见识过的,也比较信任。
苏苏带着两人七转八转,一边嘴上还念叨着她那神奇的小飞虫有着指路的功效,同时炫耀一下自己的功绩。走过几个拐角,便到了一处隐秘的小巷,巷口有几个明显守卫模样的人穿着便衣站在那里把守。
维轩和夏宁姗想要硬上,苏苏却把两人按住,脸上露出了恶魔般的微笑。她蹲在墙角,小心地掏出那只小小的骨笛。维轩大惊失色,以为她又要吹奏笛子,深怕声音会引来守卫的注意。苏苏却给了他一个放心的眼神,将笛子竖立起来,竟改换了吹奏的姿势,采用竖笛式吹法,鼓着腮帮子吹了起来。
说来也奇怪,只见她卖力地吹奏,却听不到任何声音。维轩正奇怪着,忽然心里一动,低头往脚下看去,却见有许多蚂蚁从墙根处钻了出来,密密麻麻地聚在苏苏身边,看的人心里发慌。
“呼——居然真的能召唤出来,出乎我的意料啊。”苏苏欢喜地从地上拈起一只蚂蚁放在手心,可以看出这种蚂蚁体型比中原常见的黑蚁要大上一圈,颜色也呈现出一片赤红,看上去颇为骇人。
“这是——蚂蚁?”维轩好奇地问道。
“这叫赤蚁。”苏苏回答道,“赤蚁是漠南特有的品种,它的蚁汁有麻醉的效果,剂量大的时候能让人昏睡不醒。我也是第一次召唤这种小东西,没想到还真的成功了。”
只见苏苏再次拿起笛子,吹起了无声的奏鸣曲,大片的赤蚁如同纪律性极强的大军似的,纷纷贴住墙根顺着巷子往巷口爬去,不一会儿就爬到了。守卫很快就发现了这些如潮的赤蚁大军,一时间也慌了神,大叫大嚷起来,很快就听到杂乱的脚步声朝这里赶来,更多的守卫被惊动了,纷纷过来看发生了什么事。
“就是现在,走!”苏苏推了维轩一把,拉着他就往旁边走。维轩被她突然一拉,只感觉手里突然多了个冰凉滑腻的东西,被拖着跑了半晌才意识到是苏苏的手,他不由红了脸,毕竟他也是接受中原礼教教化过的,对男女授受不亲还是有所意识。
苏苏可不管这些,她是野惯了的,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只顾拉着维轩顺着墙根跑路,她知道夏宁姗肯定会自己跟上来。
到了一处矮墙,苏苏做了个手势,示意维轩自己翻过去。维轩平顺了一下呼吸,白了她一眼,四肢并用,很轻松地就爬了上去。坐在墙头,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手伸向苏苏,一把将她也拉了上来。
“扑通”“扑通”“扑通”三声落地,维轩被夏宁姗的突然出现给吓了一跳,几乎是眨眼之间她就赶了上来,还一脸云淡风轻的样子。
“这里就是都指挥府的后院了,不知道你们想找的人是不是在这府里。”苏苏摊了摊手道。
维轩打量了一下这院子的构造,只是一个小小的庭院,正门通向一座大的屋子,除了正门之外还有个侧门,不知道平时有没有人看守,或许原本是有的,这会儿被前门的动静给惊动了,过去看热闹了也说不定,毕竟都指挥府平时根本不会有人进来,这后院更是僻静,所谓看守也不过是形式而已。
这时忽然一阵警钟大作,更多纷乱的脚步声响了起来,维轩和苏苏大吃一惊,以为踪迹败露,慌忙想要找地方藏身,却被夏宁姗一把抓住:“慌什么?脚步声是往外面去的,肯定是别的什么事发生了。”
她若有所思地观察了一阵地形,指着一口大水缸后面的石板对苏苏道:“你哪儿也别去,就躲在这里,应该不会被人发现,我们去把事办了,很快就回来。”
苏苏不服气地还想争辩,被夏宁姗拿眼一瞪,气势很快被压了下来,只得嘟囔着委委屈屈地缩了起来。
安置好了苏苏,夏宁姗和维轩沿着小路摸索着往外走,所幸外面似乎出了什么大事,所有的守卫士兵都被调到前门去了,这才让他们顺利地潜入了这座府邸的机要之地。
“小心!”到了一处拐角,夏宁姗猛地一拉过于麻痹大意的维轩,把他几乎探出去的身子硬生生拉了回来。维轩这才注意到,一队士兵巡逻的脚步声从那里传来,他刚才的疏忽差点暴露了自己。
“所有的守卫都被调出去了,这里为什么还有人巡逻?”维轩很快就想到了这个问题,只有一个答案可以解释,这个屋子里一定有什么特殊人物,说不定便是叛军首脑卢永然。
“怎么进去?”维轩摸了摸砖石砌成的连窗户都没有的墙壁,用眼神询问道。
夏宁姗抬眼望天,指了指上面:“屋顶。”
此时的都指挥府里其实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因为就在维轩和夏宁姗想尽办法秘密潜入的时候,城外明仲统领的突击队终于对凌安发动了蓄谋已久的突然袭击。这次袭击虽然事先已被影社知悉,这情报却被右阁的阁主血影以某种原因压住,没有告诉靖难军的高级将领们,所以明仲的行动对靖难军来说仍然是当头一棒,将他们打了个晕头转向。
而此刻身为靖难军名义上的统帅,曾经的岳兴侯卢永然,又身在何处呢?
维轩和夏宁姗不费吹灰之力就放倒了外面的守卫,但这座屋子与其说是府邸,不如说是囚房,门是用特制的铁皮做成,一时间急切难开。维轩和夏宁姗还是选择了打破屋顶的天窗,从天而降的方式。
“哗啦啦——”瓦片混合着砖块砸在地上,接着便是两道人影突然出现,这么大的声音惊动了一直坐在床边,埋首沉思的一个身着灰色长马褂的男子,男子霍然抬头,惊讶地望着这两个从天而降的不速之客。
夏宁姗从看到这个男子的脸庞的第一眼就几乎要叫出来:“怎么是你!”
其实那个男子心里的震撼一点也不亚于夏宁姗,他结结巴巴地道:“夏……夏将军?”
“马文奇?”夏宁姗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卢永然呢?怎么会是你在这里?”
“你先……放下……”马文奇吃力地挣扎着,夏宁姗微微一松,他才继续道,“夏将军……快跑吧,无论如何,这里不宜久留……他们很快就会发现你们的,被他们发现就跑不了了!”
“说的什么屁话!”夏宁姗一脚把他踹翻,那个杀伐决断的女将军似乎又回来了,“我们到这里就是为了弄明白事情的真相,没有得到我要的答案之前,我绝不会走的!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你不用担心,外面的守卫已经都解决了,其他士兵似乎也被集结起来,一时半会没人会发现这里的异状。”维轩在旁边补充了一句。
“那好吧。”马文奇苦笑了一声,“我长话短说,尽量把我所知道的都告诉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