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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清明风至山河剑(清明番外)

“春分后十五日,斗指乙,则清明风至。”——《淮南子·天文训》

【1】

“踢哒,踢哒。”

寒食春雨簌簌而下,老人和少年骑着瘦马在河桥上溅起一地水花,雨雾中飞燕携带着猎猎长风归巢,路道且长,柳叶沾满了泥道。

戴着斗笠的少年嘴叼着一段柳枝,盯着山后仅露一角的浮屠塔,春风荡起白衣,显出置于腰间束着剑穗的柄端。

披着蓑衣邋遢的老人吐着酒气笑道:“小子,前面就是那天下第一,你还在想着丫头吗?”

少年闻言吁地勒住了马匹,在那烟雨蒙蒙的绿野四月,偏却给人一种白如盛雪的感觉,少年意气,比这苏州的镜湖更为夺目。

雨滴顺着柳叶叮咚落于湖中,凉风迎面而来,少年没有正面回答老人的问题,他低头握住被雨水打湿的剑柄,墨发从破旧的斗笠里垂下,答非所问道——

“师傅,如果我和你有一天都不在了,江湖还在吗?”

【2】

唐初元年,新国而立,清明伴着蒙蒙细雨落入苏杭人间,漫绿的田野飘起了无数的纸鸢,柳枝垂岸,打衣声不绝于耳。

在苏杭一带,比春雨更美的是那红妆楼的花魁阿凉姑娘,城里的花海都失色于她的清眸流盼,春风不比她的朱樱红唇,丝绸千金落在她的云袖舞下。

阿凉每年清明都会住于南州城的小镇里,岸边是杨柳依依,夜里可以伴着雨露滴答的清脆声入眠,镇里的人们都认识阿凉,她帮着居民插柳赶牛的时候,小孩子们甚至会喊她作美丽的阿凉。

南州的百姓不介意她是红妆楼的花魁,清明的熟食或自制的土饼子都会送一份过去,但是都发现阿凉每一年大部分时间都靠在那株粗壮的柳树下,望着镜湖荡漾,嘴里叼着一段柳条。

在这一年,南州小镇来一位邋遢的不速之客,他像阿凉姑娘一样叼着一根柳条,牵的小毛驴却坐着一位剑眉星目的翩翩少年,白衣胜雪,背后负着一柄长剑。

邋遢的男人迈过盛满春雨的水洼,肩头碰落了一枝落花,花瓣落在他灰色空荡荡的右袖子上,落在那位仿佛十岁出头的小剑仙身上。

轻灵的飞燕携风而来,小毛驴入城的蹄声仿佛带来了春末的泥草香,百姓都不禁看向了过桥而来的两人,阿凉抱着的药篮子却随着视线转移摔落在了地上。

那位扎起长发邋遢的男人也注意到了阿凉,嘴上抖动的柳条瞬间没了起伏,白衣少年也感觉到了师傅的异样,这个一直懒洋洋的男人,就这样伫立在桥末,右袖在风中轻轻荡动。

男人看着阿凉小跑着离去,转头看到自己年纪轻轻就有出尘之姿的徒弟看着自己,不禁恼火,眉头一皱,一巴掌打在他的头上——

“小孩子懂什么。”

【2】

男人很无耻地牵着白衣孩子跟来阿凉的院子前,而孩子牵着小毛驴,白胖胖的小脸泛着红光,跟身边这个穿着麻衣——头发乱糟糟有着胡渣的男人形成鲜明对比。

阿凉知道他会来,她背对男人,柳叶在她身后轻轻飘动,河边传来隐隐约约的打衣声,男孩仿佛知道要发生什么,一只手不禁住了男人的衣角。

“哪里来的孩子?”男孩发现眼前那位仿若精雕细琢的女人终于说话了,声音很嘶哑,仿佛在隐忍着巨大的悲痛。

“战乱,被我捡到。”男人轻声道,声音很轻,那双锐利的剑眸也低垂着。

“老头子呢?”

“途径凉州时,感染病疾,死了。”

“你的手呢?”

“输在浮屠塔上面了。”

“那你还回来干什么!老头子也死了,你回来干什么?”

阿凉突然转过头来嘶吼道,她的身体在瑟瑟发抖,那双迷倒两岸的眸子都是泪水,缕缕乌丝被沾在脸颊旁:“十年了,你还以为你是当年那个白衣翩翩的少年吗?你也不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男人把男孩的头按在自己的衣隙里,他的手在颤抖,这位握剑为生的人在此刻终于败下阵来,微风拂动着垂在男人脸旁的发丝,露出他凹凸的颧骨。

阿凉蹲了下来,把头埋在双膝哭泣着断断续续地说:“我也是,你也是,江湖已经没了啊.....”

男孩把头埋在粗糙的麻衣里,他想起一些位高权重的大人物也曾经说过,他这样一个好胚子,在一个过时的人手下学剑,简直是天底最大的笑话。

他也觉得师傅的剑法很老,但是师傅已经好久没出剑了,他在等着师傅重新出剑的那一天,最关键的是师傅的手很暖,平时有吃的第一个就是给自己。

男孩想,这位姐姐一定是没摸过师傅的手,才会这么讨厌师傅。

【3】

男人还是没能入住阿凉的屋子,阿凉只给白衣男孩进去,虽然要帮忙摘春菜,做纸糊的鸢儿,但是晚餐异常丰富,有平时吃不到的红油肉和黄焖鸡。

“他叫涂酥,你对我徒弟好一点啊!”男人经常睡在院子外面喊道。

阿凉没理他,手里的筷子却一直往涂酥的碗里堆着鸡腿和肉,涂酥也已经忘了他那个便宜师傅,只管埋头苦吃,这位叫阿凉的姐姐不仅仅像仙女,人还特别好嘞。

苏杭的烟雨为一绝,空气里夹杂着浓郁的草香,可男人一直赖在屋檐下面睡觉,阿凉也没和他搭过话,经常牵着涂酥去帮忙农活,闲来无事就打着纸伞和涂酥漫步在桥上,看着被点滴春雨打碎的镜湖。

阿凉望着自己伞下穿着白衣的涂酥,细雨滋润着朦胧的万物,涂酥习惯了拉着男人的衣角,此时也拉着阿凉的衣角,眼睛却好奇地打量着春景。

涂酥有时候会问男人的往事,都被阿凉笑话:“你师傅不过就是一个笨蛋,自诩风流倜傥。”

可是你和你师傅很像,阿凉想,十年前他在这里纵马而过,白衣猎猎,那个笨蛋喜欢把剑系在腰间,他说过要走遍大漠黄沙,皇庭四景,他锋利而又温柔。

这样一位少年意气到敬杯天地的人,却在她生命里消失了十年,再见面已经落魄至此,无论是自己,和他,都已经离那个江湖很远很远。

阿凉看了看涂酥,是的,他也曾经天下闻名,曾经群芳羡慕。

【4】

清明时节瞬间即逝,阿凉又得重新回去红妆楼接待客人,每次回来都已经是深夜,昏暗的烛火下,涂酥已经打着小呼噜睡着。

而男人也抱着剑靠在柳树旁,阿凉没有兴趣管他是不是入睡,两个人没有任何交集,就像春末的飞燕和游鱼,只是阿凉会扔出一些棉麻布,男人也会捡起来盖上它们。

男人会砍柴火和买酱醋油盐给涂酥带回去,阿凉根本不会让他碰到自己,甚至不会给他一个眼神,男人也经常听见阿凉醉酒回来呕吐的声音,阿凉为了不吵醒涂酥很竭力地控制着声音,可是他都能听见。

男人夜里一直抱着涂酥的剑,望着荡漾的镜湖,夜露顺着柳条滴落在剑穗上,他不知道自己是多久才睡着,一闭眼就是阿凉和去世的老头子,还有老头子十年前在镜湖给他的回答。

曾经阿凉下了马车,便直接醉倒在院子里的石椅上,屋檐下的灯笼摇晃着,她双颊通红,花蝶衣束得身姿绰约娉婷,身上明亮首饰数不胜数,美若方物,呼出的都是浓郁香甜的酒气。

男人轻声地走向她,踩在草地上丝微的声音都怕惊醒她,这十年来,是第一次真正的看她,也是第一次看到这么美的她。

男人挥走她头上被酒气吸引来的飞虫,轻声笑道:“这么漂亮,以前想像是你嫁人的时候....”

“别碰我,别....”阿凉在说着胡话:“好脏。”

男人似乎知道她要说什么,赶紧自言自语笑道:“小丫头,以前我穿白衣服的时候,你就说过我那衣服漂亮舍不得碰我,现在我变邋遢,不潇洒了,你又嫌弃我了。”

阿凉好像被他的话吵醒,咳了几口酒气,睡转了头,男人叹了一口气,坐了下来,用仅有的手臂撑着下巴看着她。

“以前老头子很喜欢你,弥留的时候也叫我回去照顾你,可是我剩下一个手臂,我没脸回去。”

“涂酥那小子长身体,你得多喂他,但是自己也别饿着。”

“十年想说的话还有好多,可是却不知道该和你再说些什么....”

男人没有碰过她,也不知道背对他的阿凉,已经扭着脸哭得不成样子,泪水从她脸上拼命滑落,好像要流干这十年的思念,她安慰自己,这一年的春露很多,多到滴落在自己眼里。

他明知道自己说的脏是什么,却依然这么温柔,他明明已经没有了心里的那个江湖,为什么还能这样笑着。

男人再说了几句便沉默了,他睡着了,在阿凉身边,第一次睡得这么沉,和带着笑容。

【5】

那一夜过后的第二天,男人消失了。

只留下了一封书信、一大袋银子和涂酥的剑,都摆放在屋子中央,阿凉甚至都没有看信,便拿着和涂酥一起策马到镜湖桥上,可是已经空无一人,男人已经离开了很久。

“丫头,见字如面。”

仿佛男人就在身边一样,笑着看她说道:“十年再会,匆匆而别,很抱歉。”

“虽然不能成为你想像中的我,但是我和老头子都已经尽力了,我留下一点银子予你,也是这辈子的全部积蓄。”

“涂酥好像又胖了,你要叮嘱他勤加练剑,我已经留下剑谱在他的枕头底下,那小毛驴给他换一匹好马,哪有大侠骑驴的。”

阿凉擦掉眼泪扯着嘴角笑了起来,揉了揉在雨中痛哭的涂酥。

“那年我问老头子,如果我和他有一天都不在了,这个江湖还在吗?他告诉我,只要我在,他的江湖就在。”

阿凉仿佛看到一个策马白衣的身影,他戴着斗笠穿行于烟雨之中,纵声高歌,她好像也变成了以前的那个女孩,看着他红了脸,连帮他擦去脸边的雨水都不敢。

那个少年朝她挥了挥手。

“我把我的剑赠给了山河江湖和你们,我已经遇见最好的事物,我也终于明白,只要你和涂酥还在,我的江湖就在,无需悲伤。”

“余生,还望珍重。”

少年策马而起,消失在了那朦胧烟雨中,他开始去追寻他的大漠黄沙,去看遍大江河流。

【6】

那一年后的江湖,是一个多事之始。

男人没有回来,而浮屠塔失去了那位天下第一的主人,苏杭隐退了一位花魁,多了一位白衣负剑的小剑仙,他始终倒骑着一头小毛驴,一时传为佳话。

这个江湖只有两个人知道,曾经有一位白衣,赠剑山河,把最好的一切都给了这个江湖和他们。

他只是踏上一条没有归途的路,路上是旁人看不到的风景。

细雨绵绵,是结束,也是萌芽。

【7】

清明节,又称踏青节、行清节、三月节、祭祖节,节期在仲春与暮春之交,清明节气处在公历4月5号前后,即春分后第15日。这一时节,生气旺盛、阴气衰退。

清明节的节俗丰富,扫墓祭祖与踏青郊游是清明节的两大礼俗主题,这两大传统礼俗主题在中国自古传承,至今不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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