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山里的夜风很凛冽,扬起止楚一头摸黑的长发,他蹲在黍羽的身边,面对这个灭了他的国家的人,他脸上的表情很复杂。
“我该叫你明颉,还是黍羽?”他问。
黍羽脸上的表情也很复杂,毕竟眼前的这个人,救过自己的性命,将自己从地狱的边缘拉了回来,然而自己,却带兵抢去了他赖以生存的土地。
“你恨我吗?”
黍羽挣扎着从地上坐起来,无奈的一笑,“你会不会后悔当初救了我?”
止楚看着他,眼神一点一点变得森冷起来,然而只是片刻,森冷的眼神却又逐渐的收了起来,一声长叹之后,将脸转向一边。
“自周室衰微,到赵,韩,魏三家分晋,从楚武王芈熊通打破周制南面称尊,到齐,晋,宋,秦相继占地为王,五方霸主征伐不断,从长勺之战开启群雄逐鹿始,到长平一战四十万赵军掩埋尘土,长长短短五百年来,战争未曾有一日平息过,数百年来多少有志之士为平息这乱世,向各路王侯出谋划策,非攻兼爱,儒礼教化,以兵止戈,以法强国,鬼谷苏秦,一卷天下共和的檄文揽尽六国相印,却也逃不过各安鬼胎的君王们背地里对权力的渴望,千里长堤,溃在蚁穴,最后落了个车裂的下场,墨法兵儒,阴阳鬼谷,医农纵横,诸子百家,东一个主意,西一个策略,哎……”
止楚一声长叹,脸上露出一股惋惜和无力。
以前,他常常将这事情太复杂了,想起来就头疼这句话挂在嘴边,原本以为,他一腔热血早就在一次次的失望之后凉了下来,但是听了他这一番话之后,我知道,他的身体里,依然还是有些期盼和热血的。
只不过,那一腔孤勇在经历过无数次的失望之后,已经麻木了。
他的目光缓缓移到我的身上,脸上的表情很复杂,高凸的喉结动了动,似乎想要说着什么,但终归是没有,眼眸辗转之间,似有一丝不甘的模样闪过。
“我很羡慕你。”他忽然转向黍羽,笑道:“可以为了自己理想驰骋疆场,那是我奢求不到的梦想。”
他又笑了起来,满腹心酸,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说给黍羽听:“恨不恨你,一切都已经成了定局,韩国虽然已经国破,好在长平的惨状没有在韩国上演,虽然它也流了很多的血,但是它败得很平静,没有痛苦。”
他站起身,看着前方缓缓流逝的河水,那一张后背对着我们,“燕丹这局棋布置了整整八年,如今的他万事俱备,所欠缺的只是一个机会,一个,可以让他改变所有格局的机会。”
“我说过,我不是你们的敌人,因为秦国的关系,我也不会是你们的朋友,与你们不同的是,我并非是在燕丹的这场局里,若不是因为止盈,我可能永远都不会再来燕国。”
黍羽忍着身上的疼痛,站了起来,问道:“那你来这个地方,是因为什么?”
止楚看了黍羽一眼,笑道:“我说是故地重游,你信吗?”
“故地??”
黍羽看向我,脸上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似乎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讯息,但是我和他一样,对止楚的过去,一无所知。
“八年之前,就来这片林子里,发生过一场血腥的战斗,你们可有过听闻?”
我和黍羽连连点头,“你是说贺天运一事?”
“嗯!”止楚点头,看着眼前漆黑一片的山林,他似乎回到了那一段血腥的时光里。
“那个时候,我就在这里!”
我难以置信,“你是说,你经历过那场战斗?”
他点了点头:“三万人的大军,活下来的,不到一成,那一天,所有的树叶之上,都在滴血。”
“能详细说说吗?”黍羽道。
止楚想了想,道:“其实我们可以阻挡住的,那个怪物虽然不惧刀林剑雨,但是怕火,我们本可以一把火把他烧了,但是燕丹为了得到那件东西,并没有这样做。”
他问我们:“你们知道血祭吗?”
我和黍羽相视一眼,都摇起了头。
止楚道:“就是拿活人的血喂它!”
“喂什么?那片残铁吗?”
止楚点头,“为了将那片残铁从贺天运的身上引出来,耿樾那个畜生,用上万人的鲜血,在这里布置了一个血阵!”
听到这里,直感觉一股凉意从头皮一路蔓延到脚底心,数万人的鲜血,简直就是一片血海。
“很可怕是吗?”止楚笑了起来,笑声里满是痛苦,“燕丹得到了残铁之后,一直都想得到残铁里的那股力量,而精通秘术的阴阳家术士耿樾,便成了他的幕僚和帮手。”
“耿樾认为,这既然是一片碎片,那就一定是由一件完整的东西碎裂之后才会有碎片的存在,联想起贺天运的脚步一直都是向北,那他的目地是不是为了寻找其他的碎片?”
他们发现只要这片残铁不粘上血,就不会有异变发生,于是燕丹派人拿着已经到手的这片残铁,沿着贺天运来时的路途,反方向的寻找,最终他们来到了残铁出土的地方,督亢!
到了督亢之后,靠着那片残铁,燕丹仿佛找到了一片新世界。
他们几乎督亢一带翻了个底朝天,功夫不负有心人,这残铁,果然不止一片!
听到这里,我感觉自己的头皮都炸了起来……
黍羽的声音都颤抖了起来,“那燕丹手里,有几片残铁?”
黍羽摇头,“没人知道!我能肯定告诉你的是燕丹肯定没有得到全部的残铁,因为即便是到了现在,督亢一带依然有燕丹的人在负责寻找。”
“等等。”
黍羽打断止楚的话,说道:“刚刚你说贺天运的脚步之所以会一路向北,是因为要和其他的碎片聚合,可是为什么他们还能在督亢一带想到其他的碎片?”
止楚在听到黍羽这样的提问之后,脸色一下子就变得阴沉了起来。
他问黍羽:“从督亢往北,翻过燕都蓟城之后再往北,会到什么地方?”
黍羽想了想,说道:“是已经被燕国所并的北燕国吗?”
止楚点头,“没错,北燕国。”
黍羽一脸疑惑,“可是那个地方有什么能够吸引那片残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