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总的来说,在水果刀的帮助下,在统计学的帮助下,在坚强意志的帮助下,在力争完美的团队合作中,我们并没有变得越来越清晰,而是越来越糊涂。
越来越绝望。
绝望?为什么迷宫总是让人绝望?因为人们在迷宫的角落里永远看不到它的全貌,也看不到自己所在的位置,这种永无休止的迷失让人窒息。
我们走得精疲力尽,腿被机械地拖来拖去,脚丫子起了水泡被磨得血肉模糊,水果刀的刀尖都被磨圆了。我们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干什么,是的,我们可以说陷入了绝境。
作为两只体力有限的笨鸟,我们心里很明白,我们必须更勤奋地动脑子而不是扇膀子,于是我们在每个屋子里绞尽脑汁,分析我们所刻画的每一个记号,对比我们的记录,算算术。我们就好像是那些道貌岸然的科学家,在办公室的墙上写满了满天飞的公式、数据、文字和分析演算,只不过,墙就是我们的草稿纸,刀子就是我们的笔。
如果这么继续下去,我们很可能贡献出一幅世界上面积最大的壁画,如果把这些倒霉墙拼到一块儿的话。或者说,至少,那也是世界上面积最大的草稿。然而老实说,我们压根儿就没有任何一丝哪怕是一小小丝的成就感。
我开始第一次真正怀疑我们的实力。
要知道一个半径为8033公里的迷宫,可不是靠着这么几句打油诗或者几个象形文字就能被我们破解的。
我非常后悔,我第一次为自己的设计后悔。
我也第一次为自己的选择后悔。
这就是典型的自讨苦吃!
典型的自讨苦吃!!!
好吧,我们已经走了多长时间?
完全不知道。
要知道在地狱里人们是完全没有时间概念的。
一天?一星期?一个月?
好吧,我们绝对比那些走过万里长征的红军士兵更严格地要求自己,实在困得不行了才打个盹儿,可只要一醒来,我们就起步走,我甚至怀疑我们睡着的时候也在走。
没错,我们就这么走啊走啊走啊走,我们从来没有这么沮丧地走过这么多路,要知道那种强烈的挫败感就好像是在滚雪球,直到后来我们拖着沉重的带血的步伐来到一个不规则的十一边形的屋子里,在那儿我们发现了4个肥椰子。
“他妈的!活见鬼!疯了疯了!怎么我们又回到这儿了?”多利暴跳如雷,他用拳头砸墙,直到墙上被砸出一朵美丽的大红花。他彻底崩溃了,抡起臭脚把那4个肥椰子踢得魂飞魄散,他显然对这种恶作剧深恶痛绝。
“多利,等等,这不是最开始我们出发的那间屋子,因为这是4个新的肥椰子!”
“什么意思?”多利依旧握着拳头,那拳头看上去像一个血红的大馒头。
“多利,你冷静点儿!在我们一开始出发的那间屋子里,确实有4个肥椰子,但是后来都被我们吃光了,只剩椰子壳,而这4个肥椰子还没被动过,这说明我们根本没到过这间屋子!”
“但是这两间屋子显然是一样的,最起码都是十一边形,而且我对这间屋子明显感到似曾相识。”
“是有那么点儿像,可是你看,墙上一个记号都没有,我们根本就没来过这儿。这不是以前那间屋子,我记得我们第二次也就是上一次回到那间屋子的时候,你还在每一面墙上都刻了'11-4-Coco'的字样。”
“没错,是我亲手刻上去的。”
多利说着仔仔细细检查了这儿的每一面墙,一个记号也没有……
“嗯,见鬼了。我说胡萝卜须,这×××是一间鬼屋!鬼屋!”
“我看,这就是间陌生的普通屋子,咱们是第一次到这儿。”
“不可能这么巧合吧,太邪乎了!你就不觉得这件事很蹊跷?为什么每逢十一边形的屋子就会有4个椰子?还有,他妈的为什么这个倒霉迷宫里会有椰子?”
“这我早就说过了,我当初设计世界末日游乐园的时候就让椰子遍地开花了,我记得我跟你详细阐述过椰子的好处。”
“记得记得!椰子确实是好东西,问题是椰子怎么会钻到地下来的呢?”
“不钻到地下怎么能叫遍地开花!?”
“强词夺理!好吧,那为什么每逢十一边形屋子就会有4个椰子?这又怎么解释?嗯?十一边形屋子,4个椰子,十一边形屋子,4个椰子,别的屋子怎么没有?×××这怎么解释?”
“我想这完全是巧合!多利,关于迷离宫,凡是我设计的部分,都告诉你了。这么说吧,我完成了迷宫的宏观设计,但是我并没有深入到微观的具体的设计,明白吗?比如说迷宫的墙,7777777堵墙的排列组合完全是随机的,随机你明白吗,意思就是不随我!不同的排列组合形成了不同的屋子,不同的布局,不同的路线。所以,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两间十一边形的屋子,说不定还有更多。我更不知道为什么这儿有4个椰子,说不定还有更多。我也不认为这是个什么线索,多利,椰子能成为什么线索?巧合,这完全就是巧合!”
巧合?
是的。巧合。
1次踩狗屎是巧合,2次踩狗屎是巧合,3次踩狗屎还是巧合,18次踩狗屎,人们恐怕会怀疑自己是不是撞上了鬼。
怀疑?
是的,依旧是怀疑,让人们无法纵容巧合的存在,并认为巧合就是有人搞鬼。
这回,怒气当然要再次转嫁到倒霉鬼--我的身上。
是的,多利认定了十一边形的屋子和4个椰子就是我搞的鬼。
这件事与我无关鬼才相信!
多利和我互相看了一眼,四目相对。
从这一眼里他看到了一个从头到尾就知道玩弄他的让他恼羞成怒的小芝麻鬼,而小芝麻鬼则看到了一个绝望的人。
多利什么也没说,他居然一本正经地对着我鞠了一躬,然后向我挥了挥手。
接着,他转身从地上捡起两个椰子,塞到夹克里。对,没错,那儿曾经是我的将军座,可现在,那儿被塞进去一对儿伪造的丰满的椰子胸部!
“多利,你要干什么?”我叫了他一声,这家伙怎么了,难道气疯了?
但是准确地说,我的声音是那么地没底气,像一个悲哀的沙球所发出的几个悲哀的音调。他装作没听见,挺着那对儿招摇的椰子胸,竟然还摆了几个恶心姿势,接着就转身向着屋子前方的某一个出口走去。他慢吞吞地走着,腰身晃来晃去,屁股一扭一扭,就好像在太空里走一场颓废的时装秀。
要是以前,我肯定会哈哈哈地笑弯腰,因为多利可没疯,他明明就是在逗人玩呢,他以为把自己打扮成一个性感的波霸女郎,就能让悲伤变成一件有趣的事。可这一回,我根本笑不出来。我眼巴巴地看着他的背影,好几次我都以为他会停下来,回头跟我扮个鬼脸什么的,可是他没有。是的,我多么希望他别逗我了,我只是希望他能停下来,回到我跟前儿,哪怕是揪着我的头发指着我的鼻子对着我破口大骂,或者干脆一拳揍扁我。
来啊,多利,来抓我啊!揍我一顿,把我打成一张肉饼,然后把我骂得狗血淋头,或者,或者,怎么着都行,反正我认错,你可以旧账新账一起算。可你别走啊,你怎么能这时候走?
老实说我非常怕,怕他真就这么甩掉我走了,可是,他就真的这么走了。
再问一次,就这么走了?
是的,他走了。
“多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