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市大队,胡警官把我带进个房间,开始问话。我把所知的情况都讲完了,对方是什么人,我一个都不认识,但可以肯定是刘雄的人。那两辆车的车牌号我也不记得,是什么品牌的车我也不知道,这些阿生应该知道。
我木然的回答着问题,反复请求着警察去抓刘雄,也不知过了多久,笔录做完了。我又被带到另一个房间,空空的房里只有一张旧沙发,胡警官让我先休息休息。
我问他,丁香呢,她的遗体还在医院吗?胡警官说已经交给法医了,查明死因后,再火化。警察已去过现场勘察,捡到了丁香的包,已按照身份证地址通知当地政法部门,骨灰和所有遗物会等家属来认领。
活生生一个人,突然就成了骨灰,今生今世,我再也见不到丁香了。我躺在沙发上,已经没有眼泪了,呆呆的看着墙面。想着上次从丁香家出来,丁香的爸爸反复叮嘱我,要照顾好她,可是,我眼睁睁的看着丁香被人害死,我什么都做不了。我真是没用啊,我恨刘雄,我更恨我自己,我一定要为丁香报仇,不然,这一生活着也没有什么意思了。
房间很旧,灯光不是很亮,我空洞的目光盯着墙壁,斑驳的墙面在灯光下,变幻出无数的影子。我失去了灵魂一般,痴痴迷迷的,就这样躺在沙发上,忘记了时间的流逝,脑子里一片无尽的空虚。
忽然间,墙上的光影慢慢聚拢,拼凑成一张脸,弯弯的眉,弯弯的眼,弯弯的嘴角。是丁香,她抿着嘴在对我笑,我眨了眨眼。影像越来越清晰,真的是丁香,我看见她穿着最喜欢的那套白裙,衣袂飘飘,如仙子一般。
我狂喜的喊道:“香妹,你没事啊,你吓死我了。”
丁香不说话,一直对着我笑,伸出手来要牵我的手。我飞一般的奔过去,拉着她的手,然后紧紧的抱着她。我喜极而泣,哭着说:“香妹,我以为你死了,再也见不到你了,我好怕,我好怕!”
丁香不说话,也不动,我看着她的脸,她只是笑。
“你怎么不说话啊,香妹,你说话啊。”我焦急的喊着,丁香的脸渐渐模糊,那熟悉的眉眼,那皎好的面容,慢慢的在消失。我伸出手去,想要抚摸她的脸,只触碰到一片虚无。
我使劲的睁大眼睛,再看时,眼前的人哪里是丁香,分明是刘雄,正狞笑着看我。我又惊又怒,蓦然想起丁香已被他害死,心痛如绞,便挥拳打去,刘雄瞬间变成了虎头男,一手扭住了我胳膊,一手叉住住我的脖子。
我呼吸困难,心中一片冰冷,我也要死了吗?唉,还是斗不过他们。随即又想到,我不能死,我还要为香妹报仇。奋起全身力气,挣脱身来,一拳打出,手又被人一把抓住,只听有人在叫我:“阿轩,阿轩……”
我猛的从沙发上坐起,睁开眼睛看时,是廖哥蹲在沙发前,抓着我的手在喊我。
我茫然的看着他,这几个月来的事情突然一齐涌上心头。那个月夜,廖哥和我救了丁林,让我和丁香送丁林回家,由此我才遇到了我最爱的女孩。
我的香妹,我的最爱,现在已永远离开了我。丁香临死前都没能和我说上一句话,哪怕是在梦里,她都没有说话,我好恨啊,为什么,为什么老天这么不长眼。
怔怔的看着廖哥,我的眼泪止不住又狂涌,大声痛哭起来。
廖哥没有说话,默默的坐在沙发上,拍了拍我的后背。过了好久,我慢慢的平静了些,廖哥递了支烟给我,帮我点上,说道:“阿轩,对不起,我应该早点让你们离开那儿的。”
我深深吸了口烟,凄然说道:“现在说这个还有什么用?廖哥,什么时候抓刘雄,能带上我吗,我想亲手杀了他。”
廖哥摇头说道:“阿轩,你别乱想,刘雄肯定会被抓的,多行不义必自毙。”
我不想说什么了,我知道,没那么容易的事,刘雄老奸巨滑,他自己不出头,想抓他很难。
廖哥见我不语,安慰我道:“你放心,我们已经掌握了不少证据,迟早会将他绳之于法的。你千万不要做傻事,先离开东莞吧,那些人穷凶极恶,你斗不过的。要相信我们,相信警察,一定不会让坏人逍遥法外的。”
我低着头,一句话都不想说了。廖哥陪我默默的坐了一会,叹息道:“阿轩,我知道你很伤心,但发生了这样的事,也没办法的。你休息下吧,我还有工作要做,有事你找我。”
我点了下头,廖哥拍了拍我肩膀,开门出去了。
我心丧若死,蜷在沙发中,痴痴迷迷的也不知过了多久,熬到天快亮,忽然就睡着了过去。
但很快便又醒了,心痛的无法遏止,我不想待在这儿了,我想待会就走,去找刘雄。
早上,胡警官给我拿了早点来,我吃不下,对他说:“什么时候我能去看丁香,我不想待在这了。”
他说道:“下午吧,法医已连夜工作,死亡原因很好确认,这时候的天气,遗体不好保存,只能尽快火化。不过你不能这么快走,还有很多问题要协助我们调查。”
我看着他,急切的说道:“你问吧,问啊,只要能抓到刘雄,要我做什么都行。”
胡警官摇了摇手,说道:“你不要激动,先把情绪稳定下来。你现在出去还会有危险的,我们已经有同事在调查,等结果出来再说。”
他这样说,我能怎么办,我什么都做不了,我只能等啊。我又蜷缩在沙发里,不想动,也不想说话了。
“我们问过林广生,追你们的一共是两辆车,八个人。后来带你和死者先走了一辆车和四个人,剩下的四人留在原地围攻他,被他击倒后,开车追上了你们。后来尾随你们到了案发现场,见有人要对你下死手,他救了你。据你们所说,为首的那人左手臂上有个虎头纹身,我们经过对比调查,已经有了一些线索,案子应该很快就能破,你要尽力配合我们。”胡警官说道。
我问道:“那人是谁,与刘雄什么关系?”
“这些我暂时不能告诉你,你放心,我们会尽快找到凶手。”胡警官说道,随后又问了我一些问题,我把我知道的都讲了,然后他安慰了我几句就出去了。
中午我也吃不下饭,心中被伤痛填满,也不觉得饿。下午等了很久,胡警官来带我出了房间,到了一个地方,让我上了一辆厢式车。车子的前半截有几排座椅,已经坐着好几个人,后半截是个密封的车厢。我知道,这是火葬场的车,丁香就在后厢中。我强忍着眼泪坐下,仰头靠在椅背上,闭上双眼。
大约半个小时后,车子到了一个偏僻的山窝里,除了几栋低矮的建筑,四周都是荒山野地。
进了一个大院子,车停在一栋房子的门口,我们下了车。有两个工作人员把后厢打开,抬了一个担架下来,上面蒙着白布。
我疯了一样扑过去,胡警官死死的拉住我,不停的叫我冷静。我怎么能冷静的下来啊,挣扎着、哀求着说:“让我见她最后一面吧!”
工作人员把担架抬上一辆推车,推着进了前方一扇大门,胡警官带着我跟了进去。
门内是个厅子,有一个工作台,推车停在台边。胡警官松开手,我跌跌撞撞的扑到推车边,颤抖着手想要掀开盖着的白布。旁边一个工作人员说着什么,把我拦住,另一个人把白布全部揭开了。
我看见丁香直挺挺的躺在上面,脸色惨白,双眼紧闭,眉头皱着,仿佛沉睡在一个噩梦中。
我瞬间崩溃了,泪流满面,扑倒在她身上,嘶哑着嗓子不停喊着香妹,心紧缩成一团,人就往地上瘫了下去。
有人过来把我拉开,我挣扎不脱,眼看着他们把丁香抬上了台子,按动着开关,丁香全身一震,随着输送带缓缓移动,一转眼到了火化炉门口,“扑”的一声,掉了下去。
我的心如被一只魔手攥住,狠狠的一握,瞬间粉碎,喉咙又如被扼住,再也哭不出来,两眼一黑,昏了过去。
我醒过来时,还是在那个厅里,我斜斜坐在一张椅子上,胡警官坐在我旁边,照看着我。
心痛的麻木了,我坐稳了身子,深深呼吸着,沙哑着问道:“还没烧完吗?”
胡警官默默点头,然后说道:“快了,已经一个多小时了。”
我擦了擦脸上的泪痕,问道:“她家里人通知到了吗?什么时候过来?”
“应该是通知到了的,就这两天会来吧。”
“来了请告诉我,我要送她回家。”
胡警官点了点头,掏出烟来,给我一支。
我推开他的手,站起身来,走到了厅门口,望着外面。此时已是傍晚,太阳明明还没下山,天色却是灰蒙蒙的,这地方仿佛阳光都不肯照来。十月的天气本来还很酷热,我却感觉全身冰寒,如在严冬。
工作人员把骨灰盒捧出来时,天色已经黑了,我小心栩栩的接过,紧紧的抱在胸前。胡警官带着我走出了厅子,上了他的车返回大队。
丁香已经变成了一个盒子,从此天人永隔。我不言不语,强忍着悲痛,不敢让泪水滴落在盒子上。
回到了大队,下了车,回到了那个房间,胡警官要把盒子拿过去,我紧紧的抱着,“让我再抱抱她吧。”
许久,我万分不舍的把盒子交给了他,颓然坐倒在沙发上,再也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
在这又待了两天,胡警官又问了我很多东西,阿生早已经离开了,没有来见过我。
我已接受了现实,逝者已矣,希望丁香在天国中,不再受人欺负。我不再哭了,没有了眼泪,嗓子也哑了,几天没洗过澡,人脏的不成样子。
我没有那么悲伤了,心中满是仇恨,我不说出来,把恨深深的埋在心底。刘雄,此生此世,我跟你不死不休。
这天下午,丁香的父亲来了,胡警官带我去见到了他。
丁父佝偻着身子,抱着丁香的骨灰盒,满脸悲伤,眼睛通红的看着我。我“扑通”跪在他面前,深深的低下头,没有流泪,也没有说话。说什么都没有用,我愧疚欲死,都怪我,都怪我没保护好香妹。
丁父木然的看着我,也不说话,好久好久,他转身朝大门外走去。我急忙起来,跟着他走向大门,他停住脚步,回头冷冷的盯着我,沙哑着声音说道:“你走开。”
我走上前,又跪在他面前,小声说道:“叔,让我送香妹回家吧。”
丁父抬脚把我踢翻在地,一言不发,大步离去。
我爬起来,再追上去,丁父不理我,出了大门,上了院子里一辆警车。我跟过去,他把车门锁上了,警车缓缓开动,我拍打着车门,没有人理我。
警车绝尘而去,我扑倒在地,心中一片悲凉,是的,丁香是因为我而死的,他家人怎么会原谅我呢!不行,我要去她家乡,我要看着她入土为安。可是,此时突发现,我又成了个一文不名的穷光蛋,我除了身上一身破衣,连车费都没有。
我想为丁香报仇,可我拿什么去,我连去送死都找不到路。天地茫茫,我孑然一身,我想起薇薇说的话:我们就是天地间的一粒灰尘,生下来就是让人踩的。
我真是个废物,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啊,可是,可是我不能死啊,无论如何,我都要为香妹报仇。
我从地上站起来,茫然无措的向前方走去,这时有人拉住了我,我看了他一眼,挣扎着还要走。
他用力拉住我,说道:“阿轩,是我,你要去哪里?”
我停止了挣扎,看着他的脸,认出了是廖哥,摇摇头说:“我不知道,我想送香妹回家,可是我没有钱,没有路费,我真没用……”
廖哥叹道:“阿轩,你清醒点,你回自己老家吧,走,我带你去车站买票。”
我摇头说:“不,我不回家,我要去陪香妹。”
廖哥紧皱着眉头,说道:“阿轩,你这状态,看来一个人回家也是不行的,你这边有什么亲戚吗,我送你去。”
亲戚,我努力想着,有吗?没有,广东我什么亲戚都没有。我无依无靠,我能找谁?
肥姐?我不能再连累她了,阿生为了帮我差点命都没了。
薇薇?我更不能找她,我不想把祸事再牵扯到她。
花姐?李强?我有何面目去见他们?当初我信心满满的要来东莞,怎料到会落到这般下场。
廖哥见我痴痴傻傻的站着发呆,也是没有办法,拉着我一边走一边说,“阿轩,你要振作起来,你还年轻,人生的路还长着。走吧,我带你去个地方。”
我迷迷惘惘的跟他上了一辆车,坐在后座上,如痴如傻,不知所谓。这几天身心遭受重创,我已到了崩溃的边缘,车子开出了不及,我就沉沉的睡着了。
睡梦中各种情境纷至沓来,我一会大笑,一会痛哭,一会狂怒,一会惊喜,一会深悔。到最后,脑子里只剩一片空白,已不知身在何处,我是何人。
这一觉睡了好久好久,久到我不愿醒来。什么时候下的车,什么时候进的房间,如何躺到床上的,廖哥什么时候走的,我全都不知道。
我从床上醒来的时候,窗外阳光直射进来,照得我睁不开眼睛。过了好一会才适应,我慢慢睁开眼睛,看见自己躺在一张木床上,床前有张木桌,桌上放着些杂物。
我坐起来,发现这是个木板棚子,空间很小,一门一窗,一床一桌,还有两张矮脚破板凳。木板墙上贴着许多明星画报,遮挡住一些缝隙,房顶是铁皮的,锈迹斑斑。
我张了张嘴,喉咙干痒难忍,咳了几声。门被推开一线,一个小孩伸头进来看了看,立刻又缩了回去,随即喊叫了起来。我听得懂他是在喊:“叔,叔,醒了,那个人醒了。”
不一会,门完全推了开来,一个黑瘦汉子端着个大碗进来了,一个七八岁的小孩跟在他后面。
黑瘦汉子把碗放在桌上,满脸笑容的看着我说:“你醒了,饿坏了吧,都睡了一天两夜了。”
他一说,我才感觉到饿的不行,难怪浑身没有半点气力了。那汉子把碗又端起,递给我说:“先喝碗粥吧,你这样饿狠了的,喝粥最好。”
我接过碗来,说了声谢谢,便大口大口的喝了起来,一会工夫就喝个精光。
我把碗放回桌上,打量起来,那汉子大约四十到五十之间年纪,面容和善,皮肤很黑,看起来瘦,其实很是精实。
一碗粥下肚,精神就好多了,加上睡了这么久,我已从那种懵懂的状态中完全清醒了过来。诚心对那汉子说道:“大叔,谢谢你,这是哪儿呢?”
那汉子呵呵笑道:“这里是沙田,在海边,我姓张,在这儿种菜的,前天晚上有人送你来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