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青年轻,虽然常年读书,多少有些文弱,但因时常习剑,勉强可以说得上力壮,故而伤势恢复得很快,在若璟的仔细调理下,不过两天,基本便畅行无碍了。
只是伤刚好,落青便着急着要回华京城。
康平王已与昨日被斩首。容齐镇太小,太偏,并没有任何信息传道这里来。但是落青知道,自己的父王已经没了
他没有表露出过多伤心,只是向东家大娘借来一瓶烧酒,站在坝中,对着华京城的方向,孝敬了一杯酒。除此之外,并无过多奇怪表现。
若璟看在眼里,知道落青是不想让自己连带着不好过,所以甩甩头将不好的情绪都抛开,如往常般对着落青喜笑颜开。
只是今日,落青突然说想立刻回去接出太皓夫人。
屋外阴云密布,天色暗沉,秋风瑟瑟;屋内,若璟点了根蜡烛,与落青对面而坐,商讨起何时、怎样出发前往华京城。
有了第一次出城的手法,此次回返华京,若璟也是想从天上进去,避免城门口的盘查。
落青自是赞同,但也明白不可过多依赖“仙器”,所以先发告知若璟从容齐镇道华京城外这段距离,仍采用步行对应。
若璟点了点头,素环机是她救命的东西,电量有限,当然是能不用便不用。
“只是,学长,你这伤才刚好,怎么突然这么着急要回去?太皓夫人有邱闲照料,十天半个月的也不会有问题。这才两天。”若璟说出了自己的疑问。
落青看着若璟,道:“落青私自潜逃,恐祖母被朝廷为难。”
若璟转念一想,这种封建社会,动不动就全家抄斩,落青的担心确实不是没有道理的。
但实际上这并不是落青真正的想法。
太皓夫人高龄,年近七十,有先皇诰命在身。即便子孙做了再大的错事,皇帝最多收回诰命,并不会真正为难这一妇道老人家。落青在乎的,是另一个人。
展纪旻。
展公子早就说过,不会放过太皓夫人。或许他早就打算让太皓夫人安稳活到康平王斩首,让她经历一场痛彻心扉的白发人送黑发人;亦或许他曾经真的愿意为了落青,放过太皓夫人。但是现在,康平王已被处决,落青和展公子已经真正撕破脸皮,落青更是无法掌控地逃脱在外,展公子已经没有放过太皓夫人的任何理由,他一定会动手,杀死自己祖母。
这个时间,不会太晚。
若璟和展纪旻相处时间很长,至少比和自己相处长,所以落青很明白,若璟定然也是将展纪旻视为好友的。他不想若璟夹在自己和展纪旻之间,给若璟造成烦恼,所以,出城以后,落青几乎没有提起过在枯庭里发生的事情,若璟也似乎有所感应,从未主动询问。
若非华京出入城的盘查过于严苛,落青并不想若璟和自己一起再入华京城。只是,他需要若璟的“仙器”,为自己带来一些便宜。
既然最终选择了若璟,那么,自己便应当好好地活着,为了若璟。
入华京城的时间定在当晚,深夜时分。
东家大娘家并不务农,没有必要的锄头等常规金属器物,所以金属器具极少,若璟有些后悔扔掉了从枯庭带出的那批金属,不得已跑到屋外到处逛了半天,才东拼西凑出可以维持二人飞行的金属量。
所以当二人从东家大娘的民宅出发时已经是申时时分了。而走到华京城外时,已然接近丑时。
不过这也正好如了二人的意。本身他们就预定的半夜三更从高空入城。
华京城入夜便会关闭城门。往来华京的道路被切断,白日喧嚣自然便散了去,守城的士兵有些昏昏欲睡。无论门外还是门内,都是一片寂静。
若璟落青二人没有选择从城门上空进去,而是多走了几步,选了个更为荫蔽的角落,才控制素环机,将不多的金属展开成了两块极薄的铁板,踏上去后借着素环机控制金属的力量,重新回到了康平王府落难后落青暂居的小院之中。
太皓夫人已经熟睡,小院里空落落,没有一点光源,一片漆黑。
落青二人下了金属板后,若璟的谨慎情绪就收回了几分,处置金属板的时候稍微没注意,扔一旁发出一阵轻微脆鸣。
屋内很快亮起一盏灯,二人只以为是太皓夫人或者邱闲听到动静了,站在原地等候屋内的人开门。
出乎意料的是,开门的既不是邱闲,也不是太皓夫人,而是身着一身素衣,外衣披在身上,眼神惺忪,但一脸警惕的昭卿公主。
三人相对而视,皆是一脸震惊,其中当属昭卿公主最甚,差点惊呼出声。
反应过来二人是谁后,昭卿公主顾不得滑落的外衣,急忙将二人拉入了门内,随即反锁上了大门。
“落青哥哥,若璟姐姐,你们俩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昭卿公主锁好大门后,才小声地对着落青二人道。语气中有明显的担心。
若璟没有说话,等落青解释。
“我放心不下祖母,所以请若璟随我一道,将祖母一起接走。”
“那你可知道这有多危险!满城都在通缉你们。”昭卿公主无不担忧地说道。
“落青明白。”落青道,“但落青岂能因为有危险,就弃家人于不顾。若真如此,当初又何必闯枯庭,为自己带来这份危险。”
昭卿公主听后,只得深呼了一口气,摇了摇头。
是啊,若他不回来接太皓夫人,又怎么会是她喜欢的落青哥哥。
“太皓夫人在熟睡中。先进房间,我们坐下再说吧。”说着,昭卿公主捋了捋外衣,领着二人进了之前落青的房间。
房间内的构造布置一如既往,昭卿公主只是暂住,并未动落青的任何东西。
三人坐下后,昭卿公主为二人倒了一杯水,才又缓缓开口,询问一些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落青哥哥,之前你们是怎么从枯庭逃出来的?枯庭这个地方,自创建以来就没有人成功逃狱过,可是我听说当晚,就你和若璟姐姐二人便成功逃走了。枯庭对此没有漏出半点当时的情景,只说你和一个蒙面男子逃走。”
若璟听到提到自己,忍不住插了嘴:“既然枯庭对外宣称的是蒙面男子,那昭卿公主为何又知道是我呢?”
昭卿只是轻轻笑了笑,却不解释,留下若璟一脸蒙圈。
或许是觉得过意不去,昭卿才说道:“昭卿找过姐姐,却找不到;听说展侯爷那边也派人在找姐姐后,我就比较笃定了。具体为什么,昭卿说不出来,或许是一种直觉罢。”
“直觉……”若璟忍不住跟着嘟囔了一声,莫名想吐槽女人的第六感,实在有些太准了点。
“那么,你们到底是怎么离开的呢?因你们离开枯庭的时候,城门已闭,第二天开城门之前,落青哥哥的通缉令就传到了城门守备军手里,并未见你们出城;枯庭带人将华京城翻了个底朝天,这个小院也被紧盯了一天一夜,但没人再见过你们。好像你们人家蒸发了似的。现在又突然出现了。刚才真是吓坏我了,你们就这样光明正大站在院子里,真担心被枯庭的人发现!一会儿没事了你们还是赶紧离开吧!”
刚才降落院子里之前,落青已经从天空中仔细查看过了院子周围的情况,并未发现埋伏人员。他居高临下都未发现,就算真有埋伏,也是极难发现他们已经回来的事实,所以并不惊慌。
“具体怎么从枯庭出来的,昭卿公主不必细问。倒是公主,你怎么会在这里?邱闲呢?”
“邱闲……”公主突然有些气愤,皱着眉,咬牙切齿般地道,“邱闲那个小人,知道你被抓后,便离太皓夫人而去了。夫人高龄至此,怎么能没人照顾。昭卿受皇家恩惠,不敢将夫人带去昭卿的住处,所以便来到这里,担起暂时照料之责。想着过两日能买到个好秉性的丫鬟,由她照顾夫人,才能放心。”
“昭卿公主,有心了。落青感激不尽。”落青说着,抱手向昭卿敬了一礼,“邱闲不仁不义,定有天道处理。今晚祖母已入睡,不便打扰,明晚,落青便带走祖母,不能给公主再添烦扰了。”
“落青哥哥,你我之间怎么说如此生疏的话。”公主道,“太皓夫人待我如亲孙女,昭卿做这些,远不能抵消夫人的恩泽,哪里是什么添烦扰的事情。哥哥这么说,很是见外。”
落青闻言,不知如何接话,只得轻笑出声。
“只是,你们走后,又发生了一件事情。”昭卿道。
“何事?”
“落青哥哥入枯庭后的第二天下午,太皓夫人穿上了先皇赐给她的诰命衣,前往皇宫,向皇上举报展侯爷欺君。展侯爷……原来并非老展侯爷的亲子,只是捡来的一个孩子,并无资格继承侯位。”昭卿缓缓道来,“当初册封时,他就该明确告知皇上,请皇上斟酌。可是他没有明确说出来,皇帝陛下准他继承侯位,是建立在他乃老侯爷亲子的基础上的。既然他不是,却默认是,这样一来,便有欺君的嫌疑。最为重要的是,枯庭每个守卫,都能证明,救走落青哥哥的人,是展侯爷带进去的人。无论是否是他真实的意愿,他已经构成协助劫狱的罪名。所以你们走后,枯庭守卫便将他扣押了下来,直接关进了枯庭。随后,王府也被查抄了”
“公主,你是说,凡人也被关进枯庭了?”若璟忽然出声。
“是的。”昭卿公主点了点头。
“搞什么,枯庭就这么好吗,一个二个地都往里面钻!”若璟忽得有些气愤,连逻辑都抛开了,就觉着好像是展公子他们自愿被关押似的。
落青在一旁沉默,对此消息也是十分惊讶。
“那,他又会受到什么惩罚?有没有消息?”若璟问昭卿道,明显有些急切,只是她自己没注意到。现在她满心里都在吐槽,这姓展的怎么那么会找事,不是受伤,就是入狱,真是没完没了。根本就忘了是她自己强行带走落青,给展公子加重了罪名。
太皓夫人告他欺君,此事其实当初展侯爷并未多做隐瞒,朝中不少人都知道展公子非侯爷亲子,若真讲究起来,展公子完全有理由说是以为皇帝陛下知道此事,所以未做过多口舌;但是协助劫狱就不一样了,枯庭的狱律,直接能将展公子扣上死罪。
果然,只见昭卿公主答道:“枯庭对劫狱者处罚极重,都是和被救者同罪。只是展侯爷情况有些特殊,枯庭守卫虽将其扣押,但是也承认当时展侯爷并未站在落青哥哥一侧,反而是努力留人。所以现在只是暂时关押,尚未得出结论。不过,即使不会落下和落青哥哥一样的死罪,恐怕也会被关个几年,甚至十几几十年,这才符合枯庭的做事准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