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示上,说是在午门外举行守护者的遴选大会,但其实真正的举行地点离午门还很远。若背对午门,还要向左前方斜行一里的路程,方可以看见一面精致的天然湖泊。此湖占地约一座皇城大小,三面环山,湖正中修葺有一座小凉亭,平日里要想到湖心观赏山水美景,便可以交付给岸边的船家几文钱,搭乘着小船抵达凉亭。
不过今日,这湖中是禁止游览的,因为,有一场事关重大的遴选大会,将要在这里举行。此时正是上午,大会还未开始,但湖岸上熙熙攘攘地已经围聚了很多前来观摩的人。大家都是听说了之前遴选的守护者离奇失踪的事,妖物虽暂且退回了自己的巢穴,但谁也说不好,什么时候它们又会卷土重来?所以必须尽快,找到合适的人选,才能送到“御宗祠”中进行“洗练”,从而使他们具有能与妖物抗拒的能力。
说到“御宗祠”,那是一座年代久远的祠堂,专门供奉着传说中仙域的众仙,其众仙之主,当是一个名为“御主”的仙人。若有幸躲过看守人进得祠堂中,在前殿看见一个头戴草帽,手持农具,一身农夫打扮的塑像,那绝对就是御主了。之后穿过正殿,天井左右两侧的侧殿又分别供奉着仙域的四使,分别是:
支配所有虚幻事物的“截幻使”——妄紊;赋予万物“三灵”的“涅灵使”——初仄;主管六道轮回的“封道使”——护岸;制裁、管理所有妖魔的“伏督使”。
以上大小五座供殿皆众所周知,但很少有人知道,就在离天井不远的后殿,其实还供奉着另一个仙人。传说,他名为“御槿”,是御主的亲生弟弟,但与御主不同的是,一副稚童模样的御槿天性残忍,性格乖离,曾一度被划归到妖的阵列中去,不过古书有相关御槿确为仙人的记载,这才勉强将他也列为仙人,与御主等塑像一同接受供奉。所以,后殿虽不及前殿热闹,倒也香火、供果不断,并不受冷落。
一件很奇异的事,就是每次遴选出的所谓守护者,即使资质平平,但只要接受了祠堂道长经文、露水的洗礼,再于特定的日子在天井中留宿一夜,便会拥有常人所不能拥有的力量,简而言之就是仙力。这本是一件惹人羡慕的事,但偏偏拥有了仙力的守护者无一例外都十分短命,而且冥冥中遵循着一个规律,那就是所有的守护者都活不过18岁。因此,为人父母者,一旦得知自己的孩子被纳入守护者的候选人名单,便会痛不欲生,提前在门外挂上白绫,贴上挽联。因为一旦经过御宗祠的洗练,守护者就会被请进宫里,一家人便再没办法相见,直到死去。
……
岸边,人群纷纷将中间避让开一条通道,目送两位身着深蓝色道袍的老者走到湖边。这两位老者都是御宗祠里的道长,其中一位个子稍微高一些的叫做“司徒宗”,被人们尊称为“宗道长”。而另一位,一直以来,大家都并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他也从来没有说过,于是,大家就取了御宗祠的一个“御”字,将他尊称为“御道长”。
“遴选开始!”宗道长慢慢转过身,声音遒劲而浑厚,听得出运筹帷幄的意味。
声音刚刚落下,就有三十个半大的孩子被重兵护送到湖边。其中,年龄最大的,是一个16岁的少年,眸色清澈,一身正气,一看就是将才之料。而最小的,只有10岁,一脸病容让人难免产生遐想。三十人在岸边站定,不约而同地向御道长持礼。
“嗯”,宗道长徐缓地点点头,将眼前的这三十个孩子一一审视了一遍,然后开口道:“我的孩子们,你们是经千挑万选,从整个‘銮骅国’选出来的佼佼者,不管是来自‘南銮’,还是‘北銮’,你们都是一样的,你们都将为我銮骅国奉献自己的一切,甚至生命。”
三十人纷纷回应道:
“谨记道长教诲!”
“谨记道长教诲。”
“谨记道长教诲……。”
……
毕恭毕敬。
“很好,我的孩子们,现在,你们将要面临第一道试炼。”宗道长站在原地,表情严肃:“孩子们,看到湖心的亭子了吗?那是‘天问亭’,是一个极具仙灵之气的所在,你们将要依靠自己的力量抵达亭子,不管用什么方法,在一个时辰内,只能,有八个人到达,你们…明白了吗?”
短暂的沉默。与他们的父母不同,每一个孩子自然都渴望成为守护者。但…“只能,有八个人到达……”也就意味着,只要还有多出八人以外的人存活着,生死争夺便不会停下。
“明白。”
“明白!”
“明白。”
……
又是一阵异口同声的回应声。
默默站在树下的御道长一直缄口不言,他多年来和司徒宗一起主持遴选,他知道这个过程有多么残忍。他们一旦离开岸边向天问亭游去,无数弓箭手便会守驻在岸边,一旦有人在遴选未结束的中途逃回来,便会死在箭下。美曰其名是去天上永远服侍仙人,实则,是为了一个可笑的“仙人的旨意”的说辞。来以此蒙惑无知百姓的心灵。
宗道长将一只沙漏高高举起,待上半部分的沙子全部流到下面,然后开口大声喊道:“开始。”沙漏被颠倒过来放置在地面上,细砂流失,预兆着生命的流逝。
御道长看着那只沙漏。四周仿佛在瞬间暗了下来,只有一只染满鲜血的沙漏在无声地微笑,它恨不得中间的漏洞再大一些…再大一些!好早点吞噬鲜活的生命,满足心中的欲望。御道长脑中嗡鸣,叹息一声,他慢慢别过宗道长的身子,朝着御宗祠的方向走回去。
此非荒蛮之地,但这种种丑恶的陋俗却延续了下来。自六国覆灭,女皇新掌政权,人们的思想,依旧仍未开化。不能长久…不能长久啊……
御道长一路叹息,只恨自己有生之年,怕是见不到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新国度”了。
实在可悲…可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