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走,快走,在这看什么看,你又不买。打你站在那里你看我的包子还有人买过嘛,真是天生扫把星。”街边摆摊卖包子的油腻胖大婶不耐烦的轰着田东喜。
田东喜恶狠狠的斜眼瞥着这头老母猪,最后在猛吸一鼻子肉包子味,转头走掉了。
他在这里站着不为别的,就是为了闻闻味,肉包子的味儿。
他家里就只有自己一个人,一贫如洗,家徒四壁,顿顿只能吃干瘪甚至发霉的烂馒头,就着一点自己挖回来的野菜腌成的咸菜,靠喝凉水往下送。
每天回家的路上,他都会狠命的闻着街边各种美食,今天是羊肉汤馆,明天是云吞面店,后天是肉包子铺,那些四溢的香气就是他饭桌上的另一道佐食了。
“谁稀罕你家的肉包子,肉馅说不定就是你身上的肥肉做成的人肉包呢,想想就恶心的吃不下。我呸。”田东喜一边往家跑一边咒骂着包子铺老板,他可不敢同着老板面骂,以后还得接着闻味儿呢。
进了家门田东喜熟练的翻出已经破了边的瓷碗,从水缸里盛起了一碗凉水,还好现在不是最冷的季节。否则别说喝凉水了,就是解渴都要依靠舔冰了。
把干瘪的馒头掰开,一部分扔到碗里,一部分吃着,嘴里先放进一口咸野菜。
咸盐能让他拥有力气,各种野菜能补充他的营养。
村子周围的耗子,松鼠,蛇这一类的小型动物已经让他吃成生命的禁区了。
田东喜坐在光板床上当啷着腿,一边靠记忆调动味蕾,一边机械式的往嘴里噎着馒头。这一切他早已经习以为常,甚至都无力吐槽自己的悲惨命运,吐槽又有什么用,活着不还是得靠自己。
他现在在想同学们所说的流星许愿。
王国的大祭司预言,就在今晚会有流星雨划过这片星空。让王国内的人都小心的在家安顿,避免流星雨带来的碎片造成什么破坏。
在孩子们看来,这事一点也不让人害怕,反而十分好奇。因为传说对着流星许愿,一切愿望都会实现。
而且被流星碎片击中的几率,比中奖,不,应该是比被雷电击中的几率还要小无数无数倍。
他们认为只有田东喜这样的倒霉鬼有可能会被砸死。
他们今晚会选择极佳的观望地点,好有更多的时间许愿。
家里有钱的孩子,吵嚷着让父母带他去城里最高的酒楼,一边吃饭赏月,一边等流星。
家里有关系的孩子,让父母把自己送到城墙上,四下无人仰望星野。
最差劲的孩子也会冒险爬上谁家的高房顶,占一个好位置。
田东喜想着,“你们这群傻瓜,费了半天劲,也没我位置好。”他不用费这么多劲,只需要到山顶上,空间开阔,视线良好,有草坪可以躺,有清凉山风,有空谷回声。
如果山顶真是这么好的话,也不会无人了。
夜晚的山顶还有可能有野兽,凶兽,魔兽,甚至变异妖兽。危险系数跟清幽环境完全不成正比。
但田东喜不会在乎这些,同学能看的,他必须也要看。
别人午餐带饭顿顿有肉,他只有干瘪馒头,还要找学校里没人的角落偷着吃。这他没法比,因为同学都有家人照顾。
他要是哪天运气好碰见只耗子,做成肉干,就敢梗着脖子在教室里吃午饭。那嘴吧唧的都有喜悦的节奏感。
再说,别人怕,他可不怕,从小后山就没少上,虽然晚上上的少,但山里地形他闭着眼都能来去自如。
今天的流星他必须看到最好的视角,最全的过程,明天才能跟同学侃大山。
作为班里最遭人嫌,没有之一的他,如果没点干货故事,根本没人愿意听他讲。
吃完两个馒头,把碗扣在桌子上,田东喜就出门了。
门可以不锁,因为没有东西值得被偷。碗不能不扣,要不屋里都是土,下次还要用水刷。
天色渐渐暗了,一个瘦小的身影在山坡上被夕阳越拉越长,孤零零的向山上走着。
田东喜是一个被所有人讨厌的人,其实他本身并不讨厌,但大家就是讨厌他。因为他代表霉运,厄运,扫把星,倒霉鬼。
这些恶毒讥讽的名词并不是强加于他的,而是确有其事。
田东喜出生的第二天,他烂赌鬼的老爸觉得自己有了儿子,会时来运转,用仅有的房屋地契当做押宝的赌注,去赌了一把。结果输的很惨,在跟赌场混混吵吵闹闹大打出手时,一不小心就被当场打死了。
一般人家填人进口都是增房增地,可他倒好,刚一来就死老爸睡大街了。
田东喜的母亲是个纯真善良的妇女,要不然也不会在一间破屋里还跟个赌鬼老公好好过日子。
以前田东喜的家是在城里最角落的臭水沟旁有一间土房子,虽然条件这么差,但名副其实的是城里人。
而仅有的这点家境败光后,大街是不能随便睡的。
于是城外村感觉田东喜母亲还不错的王老头收留了他们,想跟田东喜的妈妈成为老来伴。毕竟在他眼里,田母是城里人,也好看,比他年轻,又善良,虽然成了带男娃的寡妇,但日子应该能过下去。
结果就在田母遵守俗约为先夫守丧完毕后,刚跟王老头成为正式夫妻没多久,王老头居然就一命呜呼了。
街坊邻里都传闲言,说:“王老头那间两面墙的茅草屋已经是田家名下的了。说不准就是图财害命。”
还有人说:“就算不是图财害命,这女人真是个祸害呀,克死两夫,谁沾谁倒霉。”
这城外村住的都是最差劲儿的人,女人但凡好看一点只要愿意献身,都能住城里的臭水沟边。
所以这些老娘们十分嫉妒田母的美貌,说的语言自然也就十分恶毒。
不管别人怎么说,他们母子俩也算是有瓦遮头不必流落街头了。
王老头死时田东喜刚两岁,从那之后只要田母外出赚点钱,田东喜就生病。
街坊四邻说这就是王老头被害死后,冤魂不散折磨他们母子。
田母早就有寻死轻生的念头,但这世界上有她的骨肉,看着还小的孩子,是田东喜的存在支撑着她活下去的。
田东喜六岁时,就已经会做很多事了,捡柴生火,打水洗衣,能做的家庭杂活他都去学去干。因为这样能给妈妈减轻点劳累。
田母许久未见的笑容也因为田东喜的懂事,而逐渐增多。
可好景不长,田东喜七岁时,她妈妈就被疫病传染了,当时好几个人得了疫病。可愚昧的村长以罪恶之源的名头要在村口活活烧死她。而老村长以及几个恶毒妇人,也在那场疫病中染病而死。
从此在这个世界上,田东喜再无亲人。同时还多了一个新名号,厄运之灾不祥之子。
只有七岁的田东喜被村子里的所有人驱赶着。但他没地方可以去,只能尽可能的回避他们躲在屋子里。
田东喜清楚的记得,那个夜晚,全村人举着火把,世界上唯一爱他疼他的母亲,被绑在一个架子上,下面堆满了柴火。得了疫病的她面黄肌瘦,双眼空洞,人已经有些走形。就算不烧死,恐怕也活不了几日了。
田母的声音很低,很绝望,她似乎是对天说,也似乎是对在场所有人说,但田东喜觉得只是在对他说:“我想活下去,好好的活下去,活下去好难啊,但我还是想要活下去!”
虽然声音很低沉,但在场所有人都有一种幻觉,那就是他们听清了每一个字,像诅咒一般的印入了他们的脑袋,钻进了他们的心里。
两个村里的壮年押着幼小的田东喜,他早已经哭到无泪,喊到无声,用最后的力气在两个大汉手中挣扎。
村长冷面无情的举着火把一步步向田母靠近,火把落在柴火堆上,借助燃油火势迅速蹿起,仪式感十足,田母在被火烧到的那一刻,仿佛是生命终结时的回光返照,突然有了力气。
她不在低沉的发声,而是大声的吼道:“活下去啊,你要好好的活啊,活的比所有人都要好啊。”
在熊熊燃烧的大火之中,一位无助的女子没有因为火势而痛叫哀嚎,没有恐惧,没有咒骂,她只是在给这个世界留下最后的遗物。
田母被活活烧死了,田东喜哭晕在当场,不知道是谁给他抱回家的。等他再次醒来,跑去火场时,那里只剩灰烬,有柴火的有母亲的,但却分不出来,他又哭了好久。没有一个人来劝他,更没有人管他。
当天色黑了,他随便抓了一把灰烬,攥在手里带回了家,一进门就一把洒在了屋子里,从此以后他也没在打扫过屋子里的尘埃。
田东喜其实自己都觉得自己是个厄运倒霉鬼,但那又有什么办法呢?
他始终没有想出能够改变命运的办法,只是遵照他妈妈最后的嘱托,活下去,更好的活下去,活的比所有人更好。
他现在只是活下去,连好都算不上,就别说更好,比所有人都好这些天方夜谭的东西了。
走着走着,已经来到山顶,田东喜选定一个方向,他觉得流星应该就是从这边来。
他想试试流星许愿到底灵不灵,他准备了很多愿望。他要比所有人都过的好,可不是一两个愿望就能实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