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真有下辈子,谁又会遇见谁?
或许一切不过是一场梦,或许这场梦永远也无法醒来。明知局中众人的命运,却不知自己的命运,这样的轮回往返,何时可以终止……
高考成绩出现的那一刻,这一切该结束了。抗抑郁的药,摆在桌面上,自从高考结束后再未碰过,十八年来每一天都活在支配下,这一天的到来意料之内,且情理之中。
“我辛辛苦苦把你养大,你是怎么回报我的?”
“你怎么一点孝心都没有?”
“你知不知道,你要是考不上好学校就废了。”
“你怎么就不好好想想,你出了什么过错?”
“你知不知道你这辈子都只能这样了,我也想过成天不用犯愁的日子,那可能吗,你就不能克服一下吗,连这点都克服不了,你以后还怎么活着?”
“你让别人怎么看咱娘俩。”
人生的表格早已在出生时,就被谱写妥当,仿佛一切在计划行事,可却忘却了,主观意识的存在。
在那个理想的世界,似乎一切都在掌控之内,没有任何人可以改变她的理想,包括执行者。
猫儿见此景,本来圆硕的瞳孔瞬间变成缝隙,毛发全都立了起来,起身退了几步,撒腿跑了出去。曾经也是这样,看到类似的场景母亲就会拎起他,意欲把他扔出窗外,自从那次以后,他就记住了,每逢这种场景出现,他就会找一个没人发现的地方藏起来。
这十几年来的所有烦恼,最终烦恼化为眼泪,似乎羸弱不堪,终于认下这诸多罪名。
那天夜里母亲吃了四片降压药,这是她的极限,父亲关上门回到卧室睡觉。
喉咙处像是要呕吐些什么,却又吐不出来,胸腔仿佛要被撕裂,努力将情绪平稳下来。
“妈,我错了,您回去吧,都是我的错,已经凌晨两点了,回去吧,明天你还要上班……”
这种所谓的乞求,在母亲眼里不过是弱者的自我检讨罢了。
母亲唾口大骂,摔门而去,摔门的那一瞬间,那熟悉的情景,令她抽搐不止,那是生理上所表达的抽搐,颤抖的手,拿不住任何东西。起身后感觉眼前天旋地转,漆黑一片,膝盖自主的向下沉,连忙扶住床沿,才不至于倒下,膝盖以下,像是触电一般,仿佛这两条腿已不再属于自己。
拉开枕头上的拉链,将手伸到枕芯中试探着,终于探出了那把冰凉的美工刀,刀片推出发出哧哧的响声,祈祷隔壁的他们不要听见,刀刃的血迹,随着手的颤抖,金属把手上的倒影时隐时现。
刀刃依旧锋刃,因为它的存在就是为了这一刻,所以被珍藏的一点锈迹都没有。顺着刀刃划开,是一个看似没有任何变化的划痕,慢慢在皮肤上,如鲜花绽开,血液在伤口间游走,两道……三道……四道……五道……直至鲜血滴落地面。
书柜最深处,抽出了杂书中的倒数第二本,并熟练的翻开中间那页,里面夹着的一封书信,看似是一张没有丝毫装饰平淡无奇的信封,很新像是不曾用过,信口用胶水粘合,不拿出来透过光线看,很难看出这信封里面还有东西,信里有一张卡、一页纸还有一张保险单,纸上写道:当你们找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死了,至于我的猫……希望你们可以帮我,找一个更爱他的人抚养,因为我真的担心我离开以后,你们会抛弃了他。都说自杀不会赔偿,四年过去了,女儿没办法赡养你们了,就让这份保险单来代替我照顾你们吧。
我死后,请把我的骨灰撒出去,我不想生人为死者奔波付出太多,比起拘泥于一棺之内,愿化为尘埃,随风而逝。
这张卡里是我这些年攒下的钱,虽说是一笔一笔攒下的,可这里面不乏逢年过节的人情钱,还有平日施舍的稍许零花。因为我没有收入来源,我深知赚钱不易,却终究没赚过钱。既然我已不在世间,不如由你们自行支配,若觉得留着晦气,可帮我捐与需要之人。若器官还有用,请帮我捐予需要之人。至少生前没做过什么善事,死后却能做些。密码是母亲的生日,身外物带不走,身内物留不住,算是为你们二老积德罢。
我是个废人,今生碌碌无为一事无成。不要想念我,这是我的选择,就当我从未来过这个世界,也从未与你们相遇。
这些年的养育之恩,我无以为报,留下的这些身外之物,只怕对你们来说微不足道,却也是我唯一能留下来的东西了。
如果说一开始是想用自杀来告让你们理解我的痛苦,那么现在我只想结束这一切,比起死亡,我更惧怕活着。或许我应该报答你们的养育之恩,可是现在我只想离开。
我不值得你们的可怜,因为在你们的眼中可恨,我已经不在乎别人如何看待我的死讯,可这一次我真的走不下去了。未能尽孝,还望原谅,若有来生,不想再见。
隔壁鼾声起伏,那本书在床边注视的眼前的一切,赤足走在地板上,轻声打开卧室的门,猫儿缩成一团睡的安稳,或许对于他来说,不过是生命中的一个过客,只是养了许久后,突然某一天再未出现过。
轻声合上了门,一步一步走向楼顶,一路上没有回头,却眼泪不断。
简简单单的白色衬衫,被泪水浸湿,透过衣料粘在皮肤上,黑色的长裤,脚底满是灰尘,头发散乱着。
明明努力了到了自己最大的限度,可在母亲眼里还是难以完美。作为一个人,却为了他人的欲望而活着,这样的人生,又有什么意义。
“你想要的生活?你想要的就是想混吃等死!”
“成天看这些秦代的东西有什么用,管那些死人的事干嘛?”
“我是要你少走弯路,你才多大,你根本不明白,我也想过天天什么事都没有的日子,那可能吗?”
“人存在的意义就是留下些东西,你看看你,留下什么了?”
方才的情景如随机播放一般,在耳畔回想。身上什么都没带,什么都带不走。一边的天边开始泛白,另一边则是星星点点,俯视着这座城市,灯光暗淡,只听到夏虫私语,没有行人车辆。
你死了你的父母怎么办?你都多大了,就不能忍一忍吗?想点开心的事不好吗?抑郁症?别开玩笑了,你抑郁我还精神病呢。
天越来越亮,闭上双眼,探出左脚,体会着那种即将解脱的感觉。若探出另一只脚,就是彻底的解脱。
幻想过无数次的举动,终究还是实现了。
坠落的失重感很难受,好在落地很快。
那一瞬间,头颅下淌出一种令人温暖的液体,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眼前开始明亮的天空慢慢变黑,眼睛似乎被人双手捂住,一片漆黑,周围蝉鸣私语一如往常,太阳还会照常升起,却与她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