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屋外,风雪将住,寒气却丝毫未减之意,夜已深,寒风却凛冽不歇。
魏雪风坐在卧榻旁,他将身体佝偻弯曲尽量不让寒气侵蚀身躯,两片泛紫的嘴唇直打哆嗦,鼻尖被冻的通红透亮,一双通红小手时而反复搓揉时而将嘴捂住才能感受出一丝暖意,如此反复收效甚微。
魏雪风的双眸里多了几分疲倦乏力,睫毛间夹杂着冰露让双眸在油灯下分外的闪烁,此时的他已被这寒气冻的是冷不择衣饥不择食的程度,瞟了几眼早已沉睡中的邵鸣成,嘴角微微露出笑容,当即心生一招,索性将双手伸进白绒草被。
魏雪风本指望借师傅老人家酒热暖手,可不曾想与其反之,草被中异常冰冷,他连忙缩手随即指探邵鸣成人中,只存有微弱气息。
阴寒之气不断侵蚀,他自己能受得了,邵鸣成岂能招架,侧屋两个醉汉已无指望,就地在床榻旁在掘地炉未免缓慢,情急之下魏雪风突然想起前些日,在天玉镇的柴房中对付四人时所修习招式或许能派上用场。
决心已定,魏雪风立刻起身双掌托平丹田位置,提力气韵流畅运行,由于事发突然,双掌心瞬时黑气缓缓蔓延至全身,油灯的照射下,他双眸泛出血红,面目阴冷至极让人不寒而栗,可正当将手掌触及邵鸣成之时,他却又停滞不动,心中仅存的一丝疑虑,就连他自己都无法知晓这一掌下去,师傅他老人家生死未卜。
并未过多久也就是抿茶之间,只听得一声叹息,魏雪风将黑气收回又缓缓坐下,他对解玄并未到炉火纯青的地步,甚至连皮毛都算不上,如此唐突去救邵鸣成,弄不好背道而驰。
虽是如此,他身体已不像刚才那般冷的直哆嗦,于是连忙搓热双掌敷于邵鸣成胸口位置为老人家驱寒,待双手微凉再启解玄如此反复直至钟延踉跄回来。
魏雪风连忙搀扶他卧床,倒些茶水递于其手中以备醒酒之用。钟延刚入屋胡话连篇,称酒未尽兴催邵鸣成起来拿酒,可看少主搀扶自己便立即哑巴模样,不敢支吾半句。
经过刚才一番折腾,此时的邵鸣成脸色尚好气息匀称,虽不及鹤发童颜却也是性命无忧,加上这时的钟延酒后燥热,魏雪风与之交代几句,转身便去侧屋,在盖好斗天杰的被褥之后,这才将地炉用石头湮灭回羽晴的房内。
羽晴的闺房内,也点着昏黄的油灯,不知是忘记还是未觉困睡,亦或是怕魏雪风进来时摸黑不便,夜已经很深,魏雪风蹑手蹑脚生怕惊扰到她,借着光亮,羽晴的五官和清纯睡颜极其赏心悦目。
眼前的美人丝丝黛眉,如道道飞虹的流星朝暗夜星空中划去。薄薄红晕的粉颊,显得更加平易近人,嫣红色的诱人香唇微闭、嘴角轻轻扬起。露出纯洁的笑容,像是山中小溪潺潺流动的泉水,柔美地令人心旷神宜。
这等良辰美色岂会让一个五岁的孩童动容。魏雪风仍是一副担惊受怕的模样,生怕吵醒羽晴,自己又受皮肉之苦,他悄声滑入白绒草被中入睡。
若问这世间的美好,或许只是寥寥几字,对的时间遇见对的人。是一种幸福;对的时间遇见错的人,是一声叹息。二人相处不久更是涉世不深,却时常为彼此着想这本就不易,命运多舛的两个少童,却是相同的遭遇与不测。
冷风吹雨湿衣裘,卧对寒灯一点愁。今日相看如昨梦,不知何处是归舟!
次日天明,罗俊从康城出逃后,只身一人去往云落城的方向,他向来孤傲自居,视万物为鱼肉,此行之目的如今都已化为泡影,先是无奈放走解玄小娃,接着康城未能得手,还与王先、易海楼结下仇怨,又葬送其重要的手下:严振、段三、李文雨等三人更是备受打击。
他虽知再有几日大军压境,可易海楼与王先此时沆瀣一气狼狈为奸,着实不好对付,加上身体之伤需要修养,短时间还无法与之会猎,加上西域又距云落千里,虽有心却无力在近期与之抗衡,此时只能是退一步忍一时,首要之计暂回云落从长计议。云落城虽折损严振这位智仕,可实力依旧不弱。
王先寻黄立中未果,其本意是在将其揪出来问那瓶毒药的出处,可一连三天毫无线索,手下随从所剩无几,而西域废旧城池繁多,黄立中此时如同惊弓之鸟,盲目寻找势必无果,又从易海楼的口中得知北漠的立中驿站已将其焚毁,再去找寻亦是徒劳,只好暂回拜月山庄另做打算。
黄立中正去往南疆的途中,那辆黑漆马车太过显眼,不便白天出行,其目标显见怕路上遇到匪盗只好更换,一行九人白天赶路等稍有暮色便放马休憩,此去虽路程较远,可有余恒召、刘云薄等人护佑倒也未出纰漏。
易海楼得康城之后,便在当天安排手下大兴土木,欲在城中盖设自己府邸,而其本人此时已去往洛阳的路途中,周边亭台楼阁虽是满目苍夷,势必要等上一段时间才能再现往日辉煌,他深知漠北定然不可作为长久居住,欲等城中打理得当之后,便将聚海阁所设家私皆置此处。
易海楼此次之所以前往洛阳,其目的无非是将罗俊败走消息告知宁游,借天龙门之手将其除掉。而他却不知此时的宁游早已是风烛残年的老人,一场灾祸将大难临头,这其中原因还得从黄立中所寄送的那颗白骨人头说起。
立中楼内的那颗人头便是宁游的孙女——宁雪仙,这个苦命孩子自小失了双亲,其祖父宁游将其养育成人,在天龙门下到也是轻松惬意无忧无虑。
唯独五岁小孙女问及其父母何处时,宁游实在不忍直说,便指着住处的一颗空拳粗的槐树,等她可以将树连根拔起那天,就告诉她父母住处。
宁雪仙十二岁时,碗口粗的槐树已被连根拔起,再问宁游父母何处,宁游再次骗之,一片竹林挡住了住所的视线,不然她的父母早就归来与其团聚。
她只用了三年,偌大的竹林只剩下一片杂草,连一根竹笋都难寻踪影。
宁游不想再骗,本想将真相告知,可宁雪仙也已猜到父母多半离了人世,不听其话语。
孙女转眼已是待嫁年纪,可相貌不优,尤其牙口各自独行林立层次不齐,加上手粗力大性格暴躁拳脚了得,周遭俊生那敢与之谈论,谈婚之事就此耽搁。
易海楼得知此事后重礼相随,现如今在这漠北立住脚跟都是难事,何谈能闯出名堂,若能得天龙门相助,这整个漠北还不是据为己有,他深知若想和宁游攀上关系,就只能从此事下手。
女大不中留,老前辈宁游自然知晓。
易海楼与宁雪仙二人初见,互不嫌弃且有志同道合之说,转过三五之日,顺理成章结为夫妻,因宁游身份特殊,成婚当日未出现在漠北,而易海楼仇多朋少,前来祝贺之人寥寥,婚庆之事草草收场,少人问津。
一晃十五年后,宁雪仙虽已是人妻人母。
可对父子俩常常是口吐污秽棍棒交加,易海楼不敢造次,可其子易知难却是惹事的主。终有一日,父子俩密谋将宁雪仙迷晕后置于猪笼,吩咐手下驾马送往战事平发的西域,途中切莫将她放走,保她性命无碍即可。
待手下出走三日后,广发寻人告示,只说宁雪仙遭遇不测,被人挟持不知去向,待宁游前往聚海阁知晓此事,已是半月之后,老人家生怕易知难也会遭此劫,故将天龙令牌交予易海楼保管,父子俩看似天衣无缝的谋划,却栽在黄立中之手。
刘寻东一路快马,此时已在洛阳城内的他反而异于常态,不再匆忙行事,经探听除宁游在洛阳之外,还有一人也在这城中,一番斟酌考量之后,决定先去会会此人,再做打算,毕竟手中暂无门主的指示定夺。
此时身在京都的天龙门门主——任天高,早已阅刘寻东所写书信,其内容提及宁游所犯三条罪证,大致内容如下:其一、宁游存有自接黑市悬赏之疑,其二、未告之门主,擅自安排指示五、七、八明杀任务;其三、所明杀之人竟然是黄立中,显然他想置天龙门于死地。
任天高虽名天高,却只是五尺有余宽厚敦实的壮汉,相貌不清深藏不露,宽松的裘袍中将整个身体护的是严严实实密不透风,身上一枝金线刺绣寒梅格外夺目,他紧握书信成团,手微微颤抖。随后手中一阵阵光晕散开,书信化为灰烬飘落。
其言语:你即刻前往洛阳城转告刘寻东,其一,宁游的位置就由他顶替;其二,顺便让刘寻东找块朝阳的墓地,宁游他老人家身子骨弱,经不起风寒;其三,洛阳城中有不少达官贵人,此事不可招摇。
门主提手示意,随从接令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