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娘子倒也没走成,正院那使了人来叫过去一趟。
六娘子和令词相携着往正院去,倒也不早不晚,刚好赶着与几位娘子一块儿进了正院,除去七娘子和八娘子,倒多了位弱柳扶风模样的娘子,便是初来那日病了未能见上一面的五娘子,她身形消瘦,两袖宽松,看着很是娇弱。
七娘子一贯偎在侯夫人身边,侯夫人有心冷落几位庶女,便先和七娘子亲昵了好一阵儿,一旁的五娘子身形晃了晃,侯夫人目光看了过来,还不等她说什么,五娘子已是先羞赧着脸说道:“太太恕罪,委实是不慎体力”
往常六娘子这时总要帮着刺侯夫人两句,现下令词却拉住了她:“未必有用得着你的时候”
侯夫人笑道:“既如此你便坐着罢,身子自小就不好,也该好好养着”
令词心下叹了一声,五娘子与她年纪相仿,若这关头传出身子不好的话,这本就不好的姻亲只怕更要一落千丈了,许是府上姑娘的亲事太太当真做不得主,可只要她愿意说那么一两句,总能关系到这亲事是好是坏。
六娘子也渐渐觉出了味,心下不知是愤然还是无力,想起姨娘的话,终是有几分道理,只待字闺中一日,她们便只能由着人捏在手里。
侯夫人如何瞧不见这些庶女的神色,无声冷笑,放下茶盏拿着帕子拭了拭手,这才说道:“今儿叫你们来也不为别的事,锦绣坊送了几匹布料来,我瞧着花色不错,想来你们小姑娘都爱俏,便去挑了裁几身衣裳”
侯夫人话音一落,就有丫鬟捧着事先备好的布匹走了出来。
“都去看眼,这样鲜嫩的颜色也就你们衬得起来,叫人绣上宝花纹也富贵大方”侯夫人指了一匹深绿色孔雀罗:“这花色倒是新鲜,里头织了银丝波纹,裁了十二幅云水裙,配上嫩黄色的那匹布料,是极好的,我瞧着,配四娘最好”
“娘,我要,这样的颜色我也喜欢”七娘子嘟着小嘴在侯夫人身旁撒娇道,她未必是真喜欢,只是觉得好东西总要是自己的。
侯夫人拍了拍七娘子的手,宠溺地说道:“那匹适合你,你去看看,你姐姐才回来,总是要叫你姐姐先挑,往日你做的衣裳不少了”侯夫人留神觑了眼令词。
“七妹妹若是喜欢便拿去好了”
七娘子气道:“谁稀罕,土包子”说着扭身就跑了出去。
侯夫人气的一拍身旁的黄花梨木的扶手,无奈地说道:“都是惯坏的,随她去”话虽如此说,茜碧哪里不知道太太最疼七娘子,忙亲自追了出去。
被七娘子这么一闹,侯夫人看着面前各怀鬼胎的庶女们,更是头疼,也没了兴致,一挥手便示意她们各自回去了。
回了长华院的令词盘腿坐在炕上,不知为何诈然想起头一日来六娘子在她屋里说起的话,这府上而今出阁的共有三位娘子,一个比一个嫁的好,坊间说起也不得不说魏家的姑娘命好,可内里却不知是个什么模样。
大娘子嫁的是如今的平国公,出阁已有六七年,两年前诞下了平国公府上唯一的公子,按说也是春风得意的时候,偏沾了病,若是真不好了,依着侯爷那般为人,未必舍得这样的姻亲,便是侯爷舍得,身为母亲的大娘子难道不会为她儿子谋划,那才刚学步的儿子只怕她也放心不下,最好的也不过就是从家里再挑一位继室,若是要守三年孝,侯府却有四个娘子适龄,端看挑的是谁。
令词即便是再想争,却也没这个谋算的,继室难为,更何况是原配还是她嫡长姐,她这一辈子被这侯府的嫡字压了一头,百年后她怎么肯忍着气再在庙前向大娘子焚香磕头。
令词手指敲着桌面,面色沉凝,眼底复杂,轻声叹了一口气,现今也不知她那位将她接回来的好父亲对她的亲事是怎样的筹谋了。
如令词所想,她的亲事淮平侯早有打算,这日早早回了府到了正院,无视侯夫人讶异的神色,淮平侯走到位置上坐下。
“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侯爷回府竟也想着来我这一趟”侯夫人眼含讥讽,对这样的夫君她早没了念想,盼的不过就是儿孙了。
淮平侯不以为意,沉声说道:“过几日平国公府老夫人大寿,你领着几个姑娘过门去瞧瞧元娘罢,元娘....也看谁合了她的意”
侯夫人先是一愣,待缓过神来,脸色大变,斥道:“你胡说八道什么!元娘好好的有你这样做父亲的么,早前不说了元娘的病已有起色....是是是,有了起色,总要有几个娘家人陪着热闹热闹,是我想岔了想岔了”
淮平侯面容哀伤,摇了摇头:“你何苦自欺欺人呢,元娘..是要不行了”
“魏踵!我这一辈子嫁你也不求别的,就求孩子们好好的,你平白无故来我这儿便是要和我说这些么!你还有没有良心,哪个贱蹄子和你说话,也不怕天诛地灭,我的元娘好好的,她还有诚哥儿,她福气还在后头呢”
淮平侯拧着眉道:“你冷静些,就是为了元娘你也要早做打算,平国公先前与我透了话儿,元娘如今不过就是吊着一口气,能不能熬过这个冬天还不定”
侯夫人瘫坐在宽椅上,泪珠子顺着脸颊往下流,可她到底是要强倔强的性子,哭了片刻便一把拭去泪珠,红着眼狠狠地盯着淮平侯:“即便是元娘不好了,有我在你也休想打她的主意,我是不会叫那些贱蹄子入国公府的大门”
“诚哥儿你还顾不顾了”淮平侯只是淡淡地扔下这句话。
侯夫人哀嚎道:“你们这是要逼死我”府里那些小蹄子没一个是省油的灯,她可怜的诚哥儿,好好的嫡子将来却要在这些庶女手底下讨生活。
淮平侯轻叹一声:“你自己想想罢,依我的意思,七娘与元娘到底是亲姐妹,国公府也愿意守三年,到那时,七娘....”淮平侯话还未说完,便见侯夫人瞪圆了眼骇人地盯着他,不由苦笑道:“你自个拿捏罢,也别觉得苦了七娘,她那性子,有哪家大户高门愿意娶,你便是同意了,也要看平国公府答不答应”
淮平侯也不指望侯夫人现下得了结论,转而说起另一件事:“四娘那便先留着,她我另有盘算,国公府不过是叫她见见人,那头若有这意思,话别说死了,我还得再看看”
侯夫人冷笑一声,府上姑娘多,怎么到了四娘身上就费了些心思:“是了,来年宫里怕也有信儿了,四娘生的模样好,合该老天爷赏她这个命”
淮平侯正起身要离开,听了她的话也懒得与她解释,拢了拢衣摆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