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望之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会吩咐茗砚送布料过去,许是今儿玉琬泡的碧螺春总是欠缺了些什么,他心里隐隐不得劲。
昨儿回府他便听了后院那些事,他也知那些女人惯常爱拈酸吃醋,不过无伤大雅他也丢开不管了,毕竟只是寻常的跪一跪,后来又听她毁了个旧物,见她自个也没发作那丫鬟,他便也没多说,不想晚间用饭的时候听茗砚有意无意提起,说是魏姑娘因此病得昏迷不醒,便鬼使神差似地送去了那匹布料。
若说在意魏令词,那远算不上,毕竟他也没生出想要去探望的想法。非要细究的话,更像是觉得她可怜,所以顺手给了个糖。
但就算是同情,对傅望之来说也已经算是罕见了。
毕竟以他一贯的作风,压根不会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更别说让人送东西过去。
不多时,茗砚就又来回话了,说是已经将衣裳送到了魏姑娘手中。
没等傅望之问,他就又主动道:“魏姑娘已经醒了,虽说还有些发热,但只要好好休养,过几日就能好了。”
傅望之淡淡地“嗯”了声,片刻后方才又问了句:“她可说什么了?”
一向能言善辩的茗砚这次倒结巴了下,而后才笑道:“魏姑娘让我代她谢过您的恩典。”
傅望之对这个跟在自己身边多年的人很了解,他如今是事事都帮着魏令词,言辞间也尽是偏帮之意。若魏令词真喜欢那衣裳,哪怕只夸上一句,那他也会添油加醋成十句来转述。可如今他却只回了这么一句,也就意味着,魏令词八成看都没看,只是按着规矩谢了句罢了。
对于这结果,傅望之也说不上是意料之外还是意料之中,心中更是五味陈杂,最后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让茗砚出去了。
茗砚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又关上门,而后抚着胸口叹了口气。
他是真不敢把魏姑娘的反应一五一十地说出来,也觉得不可理喻。王爷肯送布料过去,不管怎么说,总是有点在意的,依着他的想法,魏姑娘怎么说都应该趁机亲自来谢恩才对。
可事实是,魏姑娘盯着那衣裳看了眼,说了句“代妾谢过王爷”,便再没别的话了。
茗砚无奈地摇了摇头,他是真看不懂,魏姑娘跟王爷之间到底算是个什么。
玉湘居那边,令词才将一小碗粥喝完。
病中并没什么食欲,可金哥在一旁看着,说是大夫嘱咐了,必须得进些吃食才行。她无奈之下,只能慢慢地将这白粥一点点喝了下去。
“这布料可真漂亮”平嫣小心翼翼地翻看着那衣裳,而后向令词道,“主子真不想看看吗?”
令词随手将碗放到了一旁,摇了摇头:“我收起来放到箱中就是”
“主子怎么不趁着这个机会去见王爷,亲自谢个恩才对”平嫣问道。
令词半倚着床,笑了声:“我如今这个模样,怎么能见人?”
她不过去谢恩倒不是托大,也不是不将恪王放在眼里,只是觉着不妥当罢了。
哪怕没照镜子,令词也知道自己如今这模样怕是不怎么好,形容憔悴,无精打采,脂粉都掩盖不了。她若是想讨恪王的喜欢,也就只能凭着相貌姿容,哪能顶着这么个丑样子去见他?
更何况,她如今的确也没什么心思去应对恪王,索性便拖一拖。
“姑娘,奴瞧着,王爷还是记挂着姑娘的”金哥在旁说了句。
“不是这么个道理”令词笑着摇了摇头。
她这病来势汹汹,突然倒下根本是因为心病的缘故,毕竟谁都不会单纯因着毁了一件旧物就莫名病倒。这样浅显的道理难道恪王会不懂吗?
他自然是懂的,只是不愿意在她身上费心神,所以就直接让人从库房拿了匹布料打发了。
令词并没有埋怨恪王的意思,毕竟无论是王庶妃发难还是丫鬟毁物,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说,那都是她的事儿,她没有埋怨恪王的立场,甚至还应该为这点恩典而庆幸——她在恪王里,还是有些许分量的——虽然现在还只是匹布料。
只是这样一来,倒叫她明白了一些事,她先前并不想拿这事去烦恪王,可如今却已是叫人骑在了头上,她们既认定她是个以色侍人的人,若不做些恃宠而骄的事儿,岂不对不起她们给她的这份折辱。
现如今,她在恪王那里的分量,也就值得上库房里的一匹布料,是得好好想想,怎么将自己的分量提一提才好。
第二日,令词便叫金哥将一套紫棠色襦裙拿了出来,裙摆上的金线绣纹更是精致,让人移不开眼来。
令词小心翼翼地以指尖抚过,又有些为难,不知究竟该不该换上。
以她如今的身份,这样的衣裳太惹眼了些。
犹豫了许久,令词咬了咬唇,终于将这套襦裙换上身来。
这是套小袖齐腰襦裙,金哥替其系好腰间的系带,又理了理衣裙,令词这才走到铜镜前照了照。
身形窈窕,纤腰不盈一握,露出的皓腕在紫棠色的映衬下,愈发显得欺霜赛雪。
令词绾了发髻,斜插了两根蝴蝶簪,点了唇脂后这才独自拎着食盒去了前院。
因着这一番耽搁延误,令词到前院时恪王已经起了,随意披了件外衫,倚在大开的窗边出神,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天生一副好相貌,面如冠玉雅致风流,应当是才起的缘故,并未束发,神态散漫得很。
令词觉着,坊间总说恪王殿下性情和善,大抵就是因为这个缘故。他对什么事情都是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样,所以就显得格外好说话。
她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在李顺的许可下进了门。
说来也是奇怪,原本该常伴着的玉琬今儿居然不在,旁的小丫鬟也不大敢进去打扰恪王,近身服侍的事情便落到了令词身上。
令词才进内室,恪王便回过头来瞥了她一眼,微微一怔。
令词被他这目光看得紧张起来,垂着的手不由得攥紧了些,咬了咬唇。她知道自己长得好,但恪王这些年见过的美人多了去了……
“你这样穿,很是好看”
令词心下稍定,也抿唇笑了,上前来伺候恪王更衣梳洗。
她的手很巧,束发戴玉冠也是片刻间的事情,恪王坐在那里由着她摆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