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也巧,令词还来不及走,房门便被从里打开了,伴随着永王的声音:“左右无事,前儿新得了墨宝,咱们去书房瞧上一眼”说着不动声色地瞥了眼欠身在旁的令词。
“也好,二哥带路就是”恪王淡淡地说着。
他的声音很温和,并没有皇室中人的颐指气使和傲慢矜持,反而带了些漫不经心地懒散,犹如山涧的溪流,让人听了便觉得如沐春风。
鬼使神差的,令词抬起头打量着恪王。
恪王瞧着不过三十,轮廓分明,面色温润,通身气质清风朗月,又如庭院的那丛翠竹,傲雪凌霜,不像王孙贵胄,青衫广袖,倒像是哪家文采风流的俏郎君。
他正侧着头和永王说话,喉结微动,侧脸轮廓如勾画似得。
也不知是不是有所察觉,他回过头真好对上令词没来得及收回的目光,凤眸轻眯,目光沉了沉,令词不防,与他撞了个正着,心尖的那根弦好似被人微微的挑拨了一下,轻微发颤,随即反应过来,忙低下了头。
说来也奇怪,方才她打量恪王时还觉得如沐春风,温文尔雅,可那轻描淡写的一撇却叫她险些喘不过气来,让人心颤徒生警惕。
说到底人活一世谁没有两副面孔,更何况是天家教出来的皇子,即便看着性情再好,言行间难免带出些不怒而威的天家威仪,叫人不敢造次。
令词紧紧抿着唇,一动不动地垂手站在一边,心下一时不知自己是该登时离去还是等两位王爷离去后再走。
永王看了她一眼,说道:“侧妃叫你来的,佑哥儿又闹了?”
令词点点头,细声说道:“本是叫丫鬟送来的,不想佑哥儿睡魇着了,众人都手忙脚乱的,三姐不放心王爷,便想着叫我遇到了王爷的人将食盒交给王爷,一路走来不见旁人,好在刚刚那位公公出来了”
恪王不动声色地看了眼李顺,李顺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恪王勾了勾嘴角,眼底闪过一丝玩味:“今日倒多谢二哥款待了,这府中的景色果真如二哥所言娇美多姿,还有事,本王便先行一步”
待令词回神,只见那身天青色的衣衫从眼前一晃而过,还带着若有似无的檀香气。
令词犹自在琢磨恪王那番话,永王却是心情大悦,满意地看了眼令词:“你回去罢,叫你姐姐安心,只等消息”
令词犹自惊疑,回了魏三娘处将事儿经过告知,魏三娘亦是不解其意,想来这意思只有永王这个哥哥明白了。
而永王自是明白的,外人都说恪王性情温和,最是好说话,可只有亲兄弟才知道其真性情,若是方才他不痛快了,便不会这般离府了,也不是那样的神色言语。
出了永王府,李顺望着恪王的神色,先是说道:“是奴才的错”
“你何错之有”
“奴才没拦着那女子...”
恪王漫不经心地一拢衣摆:“那女子压根就没想着进来,今儿这事,还亏得二哥将我迎出了房门”
“是永王的主意?那王爷...”
“进宫!”
“啊?”李顺忙跟了上去:“王爷这是何意”
“自是像父皇讨个恩典”
李顺还是不明白:“王爷这是要如了永王的意?”
恪王一笑:“顺水推舟罢了,那女子像谁你不会看不出来,既如此,正好也如了我的意,二哥那人胸无大志,求的也不过是我领他一份情罢了,既如此,给他就是了”
李顺在旁道:“还是王爷思虑周全”
十日后,在永王府住了小半个月,魏二爷亲自来接了令词回府,见了令词便直呼大喜,脸上虽极力掩饰,眼底的兴奋却是遮挡不住的。
“四妹是个有大造化的人,哥哥从前眼拙,竟没看出来,宫里来了人,皇贵妃请了旨意接您入恪王府呢”
“您眼拙的时候多了”魏三娘睨了眼魏二爷,转而朝着令词说道:“如此,是成了,是接,而非纳,你心里有数,好歹是有宫里的旨意,将来有了子嗣,不难请封,而今先耐着性子”
令词了然地点点头,握住了魏三娘的手:“多谢”固然魏三娘有利用她的意思,可也不过是各取所需,魏三娘行事也是光明磊落,未曾背地里做小动作,这份情,她魏令词得承。
魏三娘徒然升起一份惆怅,这些日子相处,她倒也真心喜欢这个妹妹:“我哪要你承情,先过自个的日子,恪王府虽无正妃,可却有侧妃与两位庶妃,你也要当心些,将来我许是要仰仗你,现下我这魏侧妃的名头还是有些用处的,那两位庶妃不打紧,侧妃那你仔细些就是了”
令词真心的笑了笑。
魏二爷颇有些不耐,可面前两个虽是他庶妹,可一个是永王侧妃,一个虽说只是恪王侍妾,可谁知将来的事,故而他谁也不敢得罪,只能耐着性子说道:“好妹妹,快随我回府罢,父亲还等着你呢”
“成了,我也不耽误你了,赶紧回罢,王爷那我也要去说一声”
令词踏进淮平侯府时,望着那块匾额,想起三个月前的心境:“阿娘,词儿给您争气了,词儿不仅回来了,还得了份叫这府里人都另眼相看的亲事,往后这府里再没人敢瞧不起咱们了”
在正院,侯府众人皆在,侯爷对上令词那张脸,眼底难掩兴奋:“好孩子,果真是好孩子”
令词乖巧地笑了笑,望着侯爷,突然说道:“老爷,我想着将姨娘的牌位迁进魏家,也好过孤魂野鬼,将来我在恪王府,腰板也能挺得直”
令词回京三月余,这是她头回在众人面前挺着背仰着头提要求,众人皆是一愣,侯夫人一拍桌子,怒道:“想也不要想”迁进魏家那是什么意思,那是贵妾,那个酒后勾引侯爷的贱人也配!
令词目光冷了冷,直直地看着侯爷。
“依你”
“侯爷!”侯夫人凄厉地喊道:“就是个侍妾,说白了就是个通房丫头,还没进恪王府呢,就张狂的没边了!”
“太太以为”令词勾唇一笑:“恪王爷没见过我么,若没见过,我这刚回京的闺阁女子,好端端的,宫里怎么会下了旨意”
她不介意狐假虎威,阿娘挣不过醉酒了的淮平侯,临了却依旧背着贱妾的名声,身死也不过一块破布扔在乱葬岗,阿娘那样要强的女子,恨了一辈子,她回来便不是妥协的!
侯爷眉目一亮:“行了,这事儿就这么定了,当年也是我对不住平君”
令词舒心一笑,抬头对上七娘子讥讽的目光:“七妹妹怎么这样看着我,莫不是不认得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