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
举我单薄衣,
簌簌,
季间变化,
新夏,
将初初至
算春庭陪我,我陪祖母度过了前一季
隔在初回见程老板间,当时开戏场次颇多,班主再来请过约五六回吧,我均理待驳了,难免这回忽然临门显唐突。其实里头有几项缘由的,我清得不明白我俩想往,算一项,另有一项更实诚的,就我真不大懂戏,要有这玩票意趣我不早溜溜儿跑着去,且还等人三四番来喊呢。
得,躲不得,去就得呗。寻了一日,仍由林组局,唐姚我,兼带俩出挑南来姐姐同到园儿里捧场,要说人俩就是和大咧姐姐处不到一块儿呢,玩儿想尽兴真还得拉帮结派团儿着乐呵,杂个不属的其他人,可不大行。
这回倒也不算捧场,就靠人多掩饰,为我话急不守诺向他赔个礼。
“再挤再挤急去投胎呢,小杂货!”
“丫崽子欠抽样,折他一顿老实!真他娘晦气!”
门还没等进,坐上俩看客声大咧咧,愈显无理,不过小仆役顶碗着急经过擦折了他们立整衣角,倒还应怪他们选这日出这门着那衣,哪里算那公道,总之嘴巴子落得只能是那仆役的脸,一巴掌下去跌破碗仍得是他做工赔。
“甭搭理这些个'大人物',你努努劲儿,赶明儿便能碎了他们。”林春庭挤挤小仆役顺手塞去个配饰安慰,俩公子紧接摘了样小物件赏他,小仆役合手连鞠几躬,赶回后台,退身仍回几次躬表谢意,毕竟公子们随意赏的可也够为他老家添不知几月的粮食,再加上从未有如此名流为他受气上过心。
“倒不如给他些钱,这怕不是要被没收喽,拿去抵当也难免被当做贼抓了去。”
“也是,物件还得赏妙人。”春庭玩味儿意指我赏玉佩之事。
我假意转身,他急忙拉我,“我错了,再乱说打我嘴巴子。”
“班主,哪儿坐呀!”我故意嚷班主过来,并不想搭理林春庭。
“您几位请这边儿上座。”
“春庭兄找刺儿受呢。”唐锦程打趣,众人轻笑。
“我那是寻刺猬抱。”林春庭顺杆儿怯怯跟我身后,落座身旁,不时瞄我眼色,牵动身子,真忸怩,我不耐烦轻锤他几下甭丢人。
小仆役到后台便同小志炫耀,他俩同期入的园子,就算不对付,也算熟络。聊了大概小志便推想出是我们来了园里,忙窜到前头寻我身影,他知道不难找,往最打眼的座儿瞧便是了。
“程老板,吴小姐来了。”程老板正抹彩,志再赶忙回禀,惹他惊蹙眉梢笔下滑出一绺。
“翡翠烧麦我喜配碗清茶足矣。”惗湘,就爱碎人的南来姐姐搭手在绽新苏绣酡颜坎肩,直滴滴地望唐少爷小语。
“还是配豆汁儿好。”唐少兴致不盛随意打发句话。
“北方都兴豆汁儿嘛?”另一南来姐姐槐汣搭话。
“个人口不同,我回北平至今仍是喝不惯。”姚二公子小时在南方不能算地道的北平胃,不过到底还得分人呗。
“去哪儿吃喝啊一会儿。”前头没细听,只瞥见他们聊起劲,好奇哪家新开我没知道。
“你家呗。”小唐哥一句使人迷惑。
姚二哥接上茬,“妹妹老屋里不请了苏州师傅嘛,今日,或改日,望能登门蹭上一顿,两顿,三四顿?”
我缓缓扬眉瞥向林春庭,定他漏嘴呗,同小仆役一个样,得好东西尽处张扬。
“您有不方便才没再来的吧?”
我闻声转头才惊见扮相精齐的一仙儿已近我说话。
遇他一回愣上一回。旁人沸沸扬扬招呼道好程老板才稍令我醒神。
他有理怪我失约,却让我有台阶可下,不免感自个儿促狭,为着心内不安分,就连这处事基本都丢喽。
“家里人外地回来……赶上几个节,就得跟着瞎忙嘛……我不好,您甭往……甭放心上啊。”
他目光紧随我的磕磕巴巴,一莞而笑,算庆幸我不是故意厌他才不来的?总之于他,我真猜不了心思。
“后头还有些得准备,一会儿台上望您,几位细瞧。”程老板已精扮上出的后堂,我不大懂这行当规矩能否未亮相先透面儿?
“好!”林春庭一腔倒先比我激亢。
等程老板走远,满堂再起喧声,离我近的春庭称叹,“真像,我都有阵儿恍惚,若是女子,摄魂也甘。”
“你们没见过他男相,比任一扮相皆灵得多,丝毫无柔气。”
“你哪瞧过?”
“用得着骗你,就挺久前呗,约摸惊蛰后祭祖前的事儿。”
撞见当时情景的小唐哥自不会放过插话之机,“诶~我说着了你俩幽会吧。”
从程老板现身起我便脱不了众人笃定下注我俩非同一般的神色,依惗湘槐汣二姐惯性,怕想立刻回屋卸甲又是一番大讲我当初不诚实不承认的闲话喽,得,这回算她俩捡着我的乐子供人乐。
果不其然,这乐子咽下去撑肚皮,惗湘可憋不住先嚼舌乐呵上,“不至于吧,还没到那份上吧。”
春庭见我没应,肘小唐哥别当众太过啊。
我要面子没必要人前耷拉脸,况我仍沉浸程老板将将近身之境,装不接话就成儿,“大伙儿是看我看戏啊?眼眉口鼻耳均请往台上移。”程老板发话让我们细瞧,我们得照做不是。
其间,我收过志送出的消息,让人送吃食递盘里的纸封,悄悄摊开,“平人程陆离诚请吴小姐”无下文,竟还正儿八百落印红戳子。我等散场拥堵前先借口脱出,一行一止皆被他们看在眼里未加阻拦。
“逃出”口子,原以为小志会到引路,怎半个人都没见。
“还有要一道儿的?”
程老板他是将将才匆匆下戏卸妆面净,洗得格外露白。
他想有人一块儿还是不想?管他怎么,我是不想的,“他们另有下趟去处,腻得跟他们了。”
“嗯......我这儿有一物还礼小姐。”顿了会儿,揣怀里余温,掏出,他递我精绣的旧怀表,磨过段历练。
“是上次玉佩的礼?你何必客气,赏了便是赏。”
“是礼,我便得还,我不作它是赏。”
他计较我仍无意划了的阶级,他不要我轻看他,我又怎会,何曾轻看,不过无从以合适方式倾谈。
“旧时买的吧,愈发有些价值了。”我放掌心轻轻摸划。
“倒忘了何时得的,这表看着嫌弃脏旧,关键时也挺顶些用的,拿它算个蒸屉包子时间,什么人力车在胡同拉上几个圈儿需多久,还有等人的时候就盯它琢磨出之前没见过的纹路……大致这些。”
“你可也真闲情,我曾真当你不好亲近,你同我说这些,倒才觉得你是真凡人啦。”我望他那么好兴致说些平常话,有那么一丝难说上来的惊讶,确实更欢喜。
他悄笑一声,“您怕不是当我假仙吧,这台上头装扮上,也就只能是那戏里人,都别当真,下了台……我并不怎喜欢。”
“你戏真好,我不内行,也瞧出你好,可要我诚实讲,我难免瞧着戏伤心......我觉着就你现在这样更好。”
他掏心了我想不到的话,我俩竟如此相似,紧紧就回了我心窝里的话。
“他们让我做谁,我便要彻头彻尾脱得干干净净了,成为那人……遇过大多人,仅是你,更看重孑然的我。”
我难免动容,我无需在人前人后扮演别人,我从不知演绎他人,原不是一份儿工,是必须丢弃了自我后的重塑,重塑,重塑,至尽头,互相成就,亦相互遗忘,谁也不曾记得,谁也不愿再见原先的你,甚至包括你自己,都已忘却该如何做自己。
我将想摸他碎毛的手移至肩侧轻拍安慰,“吃了嘛?”
“没呢,上台前清嗓习惯不进食,现儿真还挺饿的……我做东,谢姑娘特来瞧我。”
“当然好啊。”我原想说我不守诺更应赔礼请这顿,但仔细一想,一码归一码,下回还能再有理见他。
忽的反应起,他方才并未再称呼我小姐,倒也是我俩一来二往间自然而成的相处。
“咱们就甭老往那馆子里钻,我知道一家小铺可实诚,给的料足,味儿也特正,他们家守了这铺一辈子,这一辈子里他们就埋头干了这一件事儿,不得所有人好,也绝有它存活的理儿在……”我撞见过姚二哥同小相好在那铺里嗅谈,一时间为不想程生破费才急智窜出这地儿,我哪里尝过嘛,瞎咧咧的。
“行啊,听姑娘的。”他盯我小碎嘴讲半天,硬能剖份理儿出来,就差上天论下地,怕时间不够讲,定觉得我好笑,或,可爱吧。这一映照,我扯谎倒挺对他不起的。
其实他纸封犹豫的思绪,使其并未写完下文,因他不知何时会再见我,他能寄与,想宴在北式餐馆顺和风溜达城墙阶,怕我恼“外人优待”破规矩,再想长安六国德昌的西餐盛兴,九流繁冗避不及窜流蜚语,好时节凑不上好运道,名戏子配不起高小姐,他在意颇深,顾虑过重了。可我,并不知啊。
“您还是老几样?”铺子老板竟同程生近乎。
“老头子还不快招呼吴小姐!”稀罕,老板娘能认出我,被吴妈知道她又要念叨我常野外头“闺阁小姐路人皆知,能算好事?”
“这,真……哎哟,我没想,这……就就觉着小姐眼熟呢。”老板这见了奇闻似的语无伦次起来。
“老头子脑袋生铁锈,他意思是没想二位还有那么着的关系,一时没反应过来。”老板娘从旁接茬解释,一对夫妻倒边损到底也帮衬。就这解释……不讲也罢吧。
“听人讲你家东西正撞着我喜好了呗,推了程老板来,我怎想到你们彼此还更活络。”瞧我一开口便露馅自个儿并没来过,好在他没深究。
“嘿,这不就一两条街,几步脚的事儿,住邻里的。”老板娘道来他们相熟这关系。
我望向他,“你就早不说?”
“巧了。”他不躲不辩就只俩字,让人莫名舒坦,无需再就这事扯一堆不快活和面儿上尴尬。
等餐时我注意周围菜品多,却均是面食,老板娘亦是端上两碗炸酱面,这才清楚是家面铺。
“姑娘碗里的,可能再匀我些?”
我不知他所指,怕他是不够吃,就倒了半面于他。他何时如此不客气,是我那些哥哥们的气息染飘到他身上啦?
“我能要了姑娘的一满碗么?”
我摸不着头脑地呆呆移了剩下的给他,那我吃什么嘛,难道他喜欢女子胃小少进食?
未等我想通过来恼鼓,他起身和老板碎碎几句,又捧碗新面回来于我,“这碗儿没葱花儿的。”他自然地瞧着我,等我先尝,给个回应。
“是了,是这味儿!”
我从不尝葱花,也并不算特矫情,最多挑了剩一边儿,这调味儿的主心骨硬迁就我去掉,倒没必要,所以,就只熟悉人清楚我挑剔口。
我刚是挑开凑一边儿放,但他要,哪能把自个儿都不稀得的给他,先均他的自然是拾掇干净的半面,只是未想他细得连这丝毫也上心了,既无摆脸不耐我小姐秉性,亦无故意调侃,这大人还挑食。
他瞧我吃的高兴,也撑满嘴地塞起来,不同温雅,就是小工搬货午饭着急扒拉几口似的。
我不缺人抑我所作为,同起茧扬我之奉承,也知他们好心诚意,可他,尤出色于他们,胜在用心,得我心意尤盛。
饭后闲散几步路,他送我上了黄包车,嘱咐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