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让谢朝颜等到下个月,侯府里就有人急了,直接指摘采菱是冒牌的。这下笑话大了,接回家的小姐居然是个假的,这让侯爷怎么忍得了。
谢政立马找来当初照顾过谢朝颜一段时间的奶妈,让她验证。奶妈年纪也大了,又怎么会记得当初的谢朝颜是不是长这样,但她又不能直接说自己不记得了。于是她装模作样地绕着采菱转了几圈,也不知在看些什么,额头上冷汗直流。指摘采菱的人说是采菱自己说漏嘴的,但毕竟空口无凭,得要实打实的证据不是?于是奶妈在脑子里快速思索,那位小姐,有什么特征来的。
佛祠的那个小姐,那个小姐她,当时,又小又瘦,眼睛,眼睛挺灵的,还有什么来着,还有……
这时,奶妈突然想起来,唯一一件令她产生印象的事。那时,谢朝颜才四岁,还是离不开人的年纪,自己一走开就会哭闹。偏巧那天她家儿媳要生孙子了,她又不放心别人接生,连夜就要赶回家。她本是看谢朝颜睡着了,才收拾东西走的,没想到刚走出去没多久,就听见谢朝颜推开门,赤着脚追出来,还一边哭一边喊:“嬷嬷,嬷嬷你要去哪里?”奶妈一转头,看见谢朝颜穿着里衣就出来了,这大晚上的多冷啊,小姐本就身子弱,要是把小姐冻坏了,自己就没命了。她吓得立马把谢朝颜抱回房间,谢朝颜却死拽着她的衣服不肯放开。
“嬷嬷,嬷嬷你不要走。朝颜,朝颜一定会听话,你不要抛弃我。”
奶妈看谢朝颜哭得太伤心,一时有些不忍,拿起帕子就给她擦眼泪:“小姐不哭,嬷嬷没有要抛弃你。嬷嬷是有事,要出去一会儿,很快就会回来了。”
“你骗人!你把东西都带走了,你不会回来了。”谢朝颜还在流眼泪。
奶妈也很无奈,就一直哄她,想着把她哄睡着了,再离开。但是谢朝颜哪敢睡,她生怕自己睡着了嬷嬷就不见了,眼泪也止不住地流,眼睛周围都哭红了。
奶妈不停地擦,谢朝颜不停地哭,还一把抓住奶妈给她擦眼泪的手。这时候,奶妈发现,谢朝颜的眼皮上有颗痣,她睁开眼睛的时候你看不到,得她闭上眼睛你才能看到。
过了许久,谢朝颜总算是哭累了,疲倦了之后睡得也很深。奶妈这才得以抽身赶回家。
等第二天傍晚回到佛祠的时候,她一开门就见谢朝颜朝她扑过来,脸都哭肿了。奶妈的心中顿时涌上一股歉意,忙抱着哭成泪人的谢朝颜一顿安抚,说着自己不会再走了什么的。
回忆到这儿,奶妈突然开口道:“能不能,请小姐,闭上眼睛。”
采菱听了,虽多有不解,但还是闭上了眼睛。她早就作好准备,迎接这一天。只要她的爹娘能保命,她怎样都无所谓。
奶妈一看,采菱的眼皮上并没有她记忆中的痣,而且,采菱和当初那位小姐给人的感觉并不像。这下,连她也能确定了。眼前的这个人,并不是谢朝颜小姐。
谢政一听,直接怒了,连忙派人把采菱抓起来,说是要告她,想逼问出幕后主谋,具体实情。
这下,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当初他们传得沸沸扬扬的丑女千金,是冒牌的了。
公审的堂外被人群围得水泄不通,多是看热闹的人。
谢朝颜也跟随人潮跑了过来,诸葛长云挡在她前面,拉着她,费了好大劲才挤进去。这时,公堂上的县令正在审问采菱,真正的谢朝颜的去向。
采菱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这时谢朝颜已经有一种冲上去的欲望了,但她还是下意识地看了诸葛长云一眼,想寻求他的意见。但诸葛长云的眼神却有些犹豫,似乎想再等一会儿。
谢朝颜看采菱已经快被吓哭了,也不想再等了,直接拨开人群,冲出去喊道:“我就是谢朝颜。”公堂上的人立马齐刷刷地看向她。采菱也带着眼泪转过头去看她。
当谢政看到谢朝颜的时候立马愣住了,这不是那天晚上的那个姑娘吗?自己还一直以为是幻觉。
谢朝颜缓了缓,深吸了口气,又继续说:“我有长命锁为证。这是我娘为我求来的,上面还刻有我的生辰八字。”
谢政记得,王妍的确是为谢朝颜求过一个长命锁。于是众人也不追究谢朝颜扰乱公堂了,忙问她要证物。
长命锁她戴在里衣上面,没法现场摘下来。于是谢政就叫来之前的奶妈,让她把谢朝颜带到后面去摘,顺便看看她是否有那颗痣。
奶妈领着她到后堂,先是让她闭上眼睛。
有的,这个姑娘有痣。
接着,她又帮谢朝颜取下了长命锁。
谢朝颜看着奶妈,觉得很眼熟,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但又说不上来。毕竟那个时候她才四岁,对奶妈的印象很模糊,之后又很多年没见了,实在不能一眼认出来。
奶妈将取下来的长命锁送到谢政面前,便退下了。谢政把长命锁拿在手里好好端详了一番,这个纹路,这个样式,包括上面刻的生辰八字,的的确确是他的妍儿当初求回来的那个。谢政再次看了谢朝颜一眼,她的脸形和肤色都和年轻时的王妍很像。
县令便让谢朝颜详细描述一下当时的事情,谢朝颜只简单地说自己被扔下后得好心人相救,闭口不提小尼僧和诸葛师徒的事。
于是县令又问采菱是如何得以冒充的,采菱答不上来,差点就想说一时鬼迷心窍,觊觎侯府千金的位置了。但谢朝颜抢在她前面说:“跟这个姑娘无关。”谢朝颜又转头看向谢政,“求……爹放过她吧。”
谢政看着谢朝颜的眼睛良久,叹了口气:“既然我的女儿已经找到了,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
县令也是不会违抗侯爷的命令的,既然侯爷都这么说了,他也不用给自己找麻烦。
说着,谢政便准备带着谢朝颜和采菱回府,具体什么情况回去再议,万一牵扯到家事,也不用在这么多人面前出丑。
临走前,谢朝颜还恋恋不舍地看了诸葛长云一眼,诸葛长云只是向她点了点头。
众人见没有什么可以看的了,便一哄而散了。
回府的路上,谢朝颜的心里还是很忐忑不安,虽然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但果然还是,有些不适应。她紧紧攥着裙子的手都出了汗,心一直悬着,因此不断地吸气呼气。
过了会儿,马车停了下来,侯府到了。
谢朝颜在丫鬟的搀扶下下了车,她在门口凝视了很久,还是跟在他们后面进了侯府。
侯府修得很大,红砖白墙,先映入眼帘的是大堂,大堂平时用来接见一些客人或是商议什么重要的事。女眷们通常居住在后院。丫鬟将谢朝颜带到本该她居住的房间后,说:“小姐先在这里等候片刻,之后侯爷会派管家大人来找小姐。”
这个丫鬟说着便打算离开,谢朝颜却是留下了她,问道:“方才与我一同回府的那个姑娘呢
?”
“小姐是说那个冒牌货吗?侯爷自会发落她的,她现在应该在大堂接受老爷的审讯呢。”
“可否,也将我带去?”
“这……”丫鬟犹豫了一下,“好吧,小姐请随我来。”
等丫鬟把谢朝颜带到大堂的时候,采菱正跪在地上,大堂的正中央坐着谢政,谢政旁边站着一个美妇人,正是那时候去佛祠的时候见到的那个。除此之外,那时候杏色华服的小姐也在,还有一个穿着水蓝色交领长裙的姑娘,估摸着应该也是小姐。也就是说,她的两个姐姐都在这儿了。
谢政看到谢朝颜一愣:“你怎么来了?”又问丫鬟,“不是让你把小姐带回房的吗?”
丫鬟一听立马跪下:“奴婢本已将小姐带回房了,但……”
“是我自己要来的。”谢朝颜说,“……爹,你要怎么处置,这个姑娘?”
“她冒充嫡女,又不说出实情,罪该万死。”
“可是,可是爹,这件事,如果只是她一人所为,就况她一人,怎么能将我从那么多人的眼皮子底下换掉呢?就这样把罪名安到她一个人身上,会不会太草率了?”
谢朝颜说完这番话,再去看谢政的时候,谢政的眼神已经完全冷了下来:“你是说你爹行事鲁莽,草菅人命?”
谢政的眼神盯的谢朝颜发毛,一股恐惧涌上心来:“不是,爹,我不是这个意思。”
“够了。这件事不需要你来插手,我自会处理。”谢政做事一向如此,容不得别人质疑他,“来人,先把这个不要命的拉到后院烧火去。”
“是。”几个小厮应声道。
谢朝颜眼睁睁地看着采菱被拉走,采菱最后还感恩地看了眼她。她顿时觉得无力极了。
什么嫡女千金,明明一点权力都没有。